☆﹀╮=========================================================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谁把遇见说成诺言 作者:景汐汐 五年的空白,究竟可以磨灭多少激情的火焰; 而下一个五年,又将滋养多少眷恋的新芽。 如果我说,我愿从头来过,那么,你敢回到我身边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朗,沈晴天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1V1,HE,都市 ☆、楔子 凤.孤飞 ?  夜晚十一点钟,暮色渐深,洗净铅华的A城,渐渐回归了原本静谧的模样。   繁华落幕,格调雅致的包间里终于只剩下萧朗和沈晴天。他们各自握着手中的酒杯,与整座城市一起陷入静默之中。   晴天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更何况还是三种酒混在一起喝。因此可想而知,她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脑袋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沙袋,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晴天来说一点都不美妙。   她不自知地嘟着嘴巴,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满脸不高兴地四下张望,好不容易从狼藉的餐桌上寻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立刻懒懒地趴了过去。   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异于平常的红晕,从萧朗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只甜美诱人的苹果。   晴天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瞧着对面的男人。她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傻兮兮地对着萧朗笑起来。   那是完全不同于刚才应酬时的笑容,它没有半分媚气,也不带一点疏离。   这个酒醉微醺的小女人,仿佛穿过了五年的分离时光,忽而就回到了从前。她的眼角眉梢,她的一颦一笑,无不描绘着曾令萧朗头痛不已的单纯和傻气。   这样的沈晴天,那么熟悉,那么惹人疼爱,以至于前一秒还在赌气的萧朗突然就很想将她抱在怀里。   他起身向她走过去,但也只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没有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有那么一瞬间,萧朗打心底里恨着自己。   他恨自己不能迟钝一点,恨自己竟然将她的话语听得那样清楚,也恨自己喝了那么多红酒还是记得她对另一个男人说--我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你,过去这几年我将会是怎样。   即便是两个小时之后的现在,再回想起她送给斯考特的真情告白,萧朗还是嫉妒得咬牙切齿。他真想立刻一封邮件炒了斯考特,以泄心头之恨!   只有沈晴天,才能几次三番地挑战萧朗的底线,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完胜于他,令他的冷静和理智分崩离析。   本来从露天阳台回来时,萧朗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他绝对不会管这个女人的死活。   可是当她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傻兮兮地笑着望向他时,萧朗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沉声问她:“闹够了吗?”   晴天似乎没想到萧朗会跟自己讲话,愣了几秒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很认真地摇着脑袋对他说:“我没闹。”   “沈晴天,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该喝醉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而不是你。”萧朗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然而语气不善是一回事,行为是否温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伸手拿过晴天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悉心地帮她穿在身上,将象牙衣扣一粒一粒地系好,甚至还顺手抚了抚被她压得有些褶皱的衣领。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一脸迷茫的小女人,不自知地抿起唇角笑了笑,这才阔步离开。   从景阁到停车场的距离并不算长,可萧朗却故意放慢脚步,好像这样她就可以留在他身边很久很久。   秋日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着清冷的气息,这样萧索的感触生生提醒着萧朗,怀抱中的娇俏女人,其实早已不属于他。   五年的空白时光,究竟可以磨灭多少激情的火焰?而下一个五年,又将滋养多少眷恋的新芽?   皎洁月光下,容颜俊朗的男人微微扬起唇角,生生勾勒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原来只在一念之间,他的爱就已沦为绝望的囚徒。   ? ☆、第一章 最美不过初相见(1) ?  傍晚七点十五分,A城已是华灯初上。   所谓的“下班高疯期”已经过半,然而风维集团E座四层的办公区里,沈晴天仍然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里大段大段的英文邮件,皱眉思索着恰当的应对之策。   几分钟后,她渐渐理清了思路,于是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纤白的十指开始在键盘上飞速敲打出一串串字符。   因为参与这封邮件的都是中国人,晴天便用汉语沟通起来。如此一来,言辞更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迅速整理好手头的事情,她心情爽朗地关掉电脑,换上米白色休闲风衣和黑色高跟鞋,笑意盈盈地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美好聚会。   事实上,今天下午她刚刚得到了转正通知,已经约了几位一起入职的同事,晚上要在距离公司两站地的KTV小聚庆祝。   金秋十月,当真是收获的季节。   晴天刚踏出办公区的大门,手提包里就恰逢时宜地传来了欢快的甩葱歌。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强烈第六感,竟就认定了打来电话的是与自己一起入职的大学校友,林琳。她甚至不看一眼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亲爱的,我已经出门了,很快就到。”   然而电话那端,回应她的却是短暂的静默。大概过了五秒钟,有陌生男人的低沉嗓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好,我是萧朗。”   萧朗?晴天怔了片刻,而后飞速地在脑海里搜索和定位名字主人的身份。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男人应该是风维集团IT全球运维部的……高级总监。   “萧总,您好!”突然意识到对方是高了自己三级的boss时,晴天不由得有些心慌和心虚,“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看错了号码。”   “嗯。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一如男人干脆利落的声音。   晴天盯着忙音不断的手机,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妙的KTV正在与她挥泪告别。然而作为职场新鲜人的她,深知boss的命令不可以有丝毫怠慢,于是只得匆忙给林琳发了短信,便快步奔向E座四层的东南角--高级总监办公室。   五分钟后,沈晴天站在那扇质地考究雕花精致的红枫木门外踯躅了片刻,转正当天的下班时间被boss找去谈话,是祸是福,全然未知。   她兀自猜想着事态的可能性,然后很礼貌地抬手敲门三下,并在得到默许后,推门而入。   走进总监办公室的一刹那,晴天不由得怔愣着出了神。   呈现在她眼前的萧总,并不是想像中那副坐在办公桌后面严谨工作的模样。恰恰相反,不远处那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默默站在落地窗前,只留了落拓的背影给她。   他站得英挺而笔直,晴天却莫名地从这样的背影里看到了疲倦和慵懒的痕迹。   其实萧朗穿的是极商务的纯白衬衫和深灰色西裤,然而此时,他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松松挽起,给人感觉竟像是邻家哥哥那般亲切。   就在沈晴天发呆的时候,萧朗已经转过身来。   “沈晴天。”他坐回黑色的皮椅里,对她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是。”晴天有些拘谨,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怕我?”萧朗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于是轻轻一句反问,便不作声地笑起来。   “是……不,不是,有些紧张。”   “没事,别紧张,随意坐吧。”说完这句话,他便将视线移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动作看起来优雅而利落。   晴天乖乖找来椅子坐下,然后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专注、嘴边挂着亲和笑意的男人,突然有种时光倒转的感觉。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在今天这次会面之前,萧朗已经与她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碰面,是在半年前,C大的西南门外。   那是晴天记忆中比较难捱却也十分精彩的一天。   艳阳高照,空气里满是灼热的触感。作为财富500强的第36名成员,风维集团挑选了这样一个火热的天气,来到C大举办校园招聘宣讲会。   走进宽敞明亮又拥挤嘈杂的礼堂,沈晴天寻了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半个小时之后,就在她终于受够了台上滔滔不绝的“风维集团堪称完美”论调时,主持人终于识相地停止了“抛砖”,将宣讲会推进到“引玉”的环节。   她仍然记得当时的自己不屑唏嘘道:“风维集团IT全球运维部,高级总监?这算什么‘引玉’,说到底不过是换种形式自吹自捧。”   然而男人站上讲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完完全全地将她的无知和幼稚揭露得淋漓。   他说:“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企业是完美的,风维当然也不例外。所以首先我要声明的是,风维集团之所以来到C大进行校招,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学生有多仰慕或是有多渴望加入风维,刚好相反,是因为风维需要你们。”   这个名叫萧朗的男人,就是以这样自信、笃定、却不浮夸的姿态,强势地闯进了沈晴天的视线里。   半年之后,她已经忘记了宣讲会的大部分内容,甚至不记得他说过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晴天却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萧朗在遥远的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模样。   第二次碰面,是在那场宣讲会之后的第17天。   那时,沈晴天已凭借着自身伶俐,在诸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她在第一轮无小组讨论面试中举止得当,在第二轮压力面试中临危不乱,在第三轮HR面试中以退为进,终于进入了最终回合的boss考核。   在她进门落座的一刻,仅仅一桌之隔的终极面试官微笑着看向她,礼貌又亲切。   晴天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曾经站在演讲台上指点江山的高级总监,笑起来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清风朗月、落日长河一类的美妙画卷。   回想起来,萧朗的那场面试很独特,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并不是面试,却更类似于问题探讨,或者意见交换。   二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只与她交流了一个话题:“沈晴天,我不否认,你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学生。但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如何让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员工。”   这类问题,晴天早在大三那年就已经在各大招聘论坛上寻到了标准答案:“我觉得,对于一名优秀的员工来说,需要具备以下五种基本的能力--团队合作能力、沟通能力、执行能力、承压能力和学习创新能力。”   她是聪明人,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察言观色。刚巧的是,萧朗在这时也很配合地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晴天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于是再开口时,语气里就更多了几分淡定与自信:“过去几年,我曾担任校学生会副主席、院团委实践部部长,多次组织大型校园活动,并与几位朋友合作创立了校轮滑社团。丰富的实践经历使我在个人能力方面有了比较全面的提升,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员工。”   在她侃侃而谈的整个过程中,萧朗始终专注聆听,以极认真的神情与晴天对视着。   “其实你说的很好。”萧朗毫不吝啬自己的认可与肯定,但就在沈晴天以为她已经另这位boss满意的时候,彼端的男人却话锋一转,继而补充道,“但事实上,我刚刚真正想问的问题有两个。其一,你如何看待校园与职场的差别?其二,你如何看待由学生到企业员工的身份转换。”   “……”那一刻,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的沈晴天,一言不发地当机了。   也就是这时,她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位boss在谈话过程中所表现出的专注与认同,绝不是因为单纯的欣赏或是亲和。确切来讲,这个男人只是太懂得何谓不动声色。   “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然后给我答案。”他对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鼓励。他全然不知,对面的小女生看着眼前这位难以捉摸的考官,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于是很自然,她给不出答案,更给不出萧朗总监想要的答案。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沈晴天并没有迎来预想中比压力面试更残酷的苛责,相反,她却有幸得到了萧朗条分缕析的深刻指点。   “校园,是供给精神粮食的农场,你需要具备足够的本领,去获得更多、更鲜活的养料,这种本领,叫做能力。”说到这里,萧朗稍作停顿,留出三秒钟的时间与沈晴天进行了很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才继续说道,“而职场,却是输出学识技能的战场,你需要将自己磨砺成更强大、更果敢的战士,需要将自己雕琢成任何细节都无懈可击的模样,这些近乎完美的细节,就叫做素养。”   这样的话语,沈晴天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论坛、任何一篇帖子里看到过。   很明显,这个男人的第二次出现,又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无知和幼稚。   然而不知为何,在萧朗的面前,晴天却还是不觉得有丝毫的尴尬或是自卑,满心只剩下汹涌难平的景仰。这种心思,像极了寻常百姓在完美神祇面前的自认平凡。   萧朗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女生的脸颊,他恰到好处地出言打断了她的顾自神游:“那么现在,我想听听你对于另外一个问题的理解。”   ? ☆、第二章 最美不过初相见(2) ?  晴天与这位循循善诱的高级总监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才略有犹豫地说:“我觉得……”   脑海中的答案明明已经很清晰,但话到嘴边,她却分明有些底气不足。她不敢再说“我相信”,甚至就连“我认为”都被小心翼翼地替换成了最感性的“我觉得”。   “没事,别紧张,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就好。”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缓和,竟真的为晴天带来了某种莫名的心安。   她稍稍挺直了身体,然后稳住声线,回答道:“我觉得,想要接受和适应这种身份转换,最重要并不是如何提升某种单一的能力,而是如何提升自身的综合素质,也就是我们经常提及的‘职业素养’。”   “Perfect!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听到“Perfect”的那一刻,她忽然记住了很多东西。比如说,男人动听的声线、睿智的眸子、以及唇角微弯时优雅而漂亮的弧度。   直到半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晴天仍然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听君一言,胜读万卷。”   萧朗刚刚安排好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情,正准备与沈晴天谈论些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声音虽低,但他还是听得真切。   “在感慨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好兴致,竟也回应起下属无意中提及的话题。   晴天直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总监办公室里发呆走神了。   “没,没什么。”她看向萧朗,然后很快掉转视线,低下头,看起来似是有些尴尬。   萧朗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难得耐着性子,又多问了一句:“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说?”   “真的没有。”说这话的同时,晴天暗想着,这次就算尴尬死也坚决不能说实话。毕竟,她一点都没有兴趣在转正当天就给boss留下一个油嘴滑舌“马屁精”的形象。   萧朗见状,用三秒钟的时间默默观察着这个职场新鲜人的神态变化,便大致猜到了个中缘由,于是也不再追问,转而对她说:“那刚好,你过来这边,听我说。”   沈晴天忽然觉得能在这个精明的男人面前蒙混过关,也算是很侥幸的事情。   她放下手提包,起身绕至书桌的另一端,但却在看清萧朗总监的电脑屏幕时,突然被一种很微妙却很真实的糟糕预感所笼罩。   此时,呈现在晴天眼前的,分明是她十几分钟之前刚刚搞定发出的那封邮件。   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满脸的震惊和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封普通至极的沟通邮件怎么会这样及时地出现在高级总监的邮箱里?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看到这封邮件?”问这话时,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   “萧总,”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心底的疑问,“这封邮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所以用户才……”晴天自觉省略的后半句话,其实是很严重的事情。   但很不幸的是,萧朗并没有给她机会逃避问题,反而直截了当地指出了那个她心里清楚却不敢说出口的事实:“你猜得没错,邮件有问题,所以用户转给我,投诉你。”   听到“投诉”两个字的时候,沈晴天明显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知不觉地,手心里也已经满是汗水。   初入职场三个月就被隔级投诉,并且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事情突然就被捅到了高出自己三级的boss这里!   这种念头一旦在脑海里产生,就立刻将沈晴天折磨得神经兮兮、信心全无。   萧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趁着势头质问指责,反而尽量放低了声音安慰她说:“没事,别紧张,回去坐吧。”   闻言,沈晴天彻彻底底地糊涂了。   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刻,眼前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高级总监竟然还在说这样的话,更过分的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气甚至没有出卖他的半分情绪。   脑海里很不争气地乱成了一锅粥,她一边稳着步子拉开与他的距离,一边强作镇静地问道:“对不起,萧总,惹出这样的事情、给您添麻烦,我真的很抱歉。但我……还是不太了解用户的投诉理由。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封邮件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怎么,在质疑用户投诉的合理性?还是说,你认为自己这封邮件已经完美?”萧朗就这样在沈晴天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摇身一变,从刚刚那个温言软语的体贴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此时这个言辞犀利的严厉上司。   “萧总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晴天急急地为自己辩解,却在抬眼看向男人的一刻愈发紧张起来,话说出口竟有些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问题出在哪里需要我去改正……”至此,她很识趣地自动消音,并且恨不能立刻咬掉自己这没出息的舌头。   “OK,那么沈晴天,我给你四个建议。”萧朗掉转了视线,盯着屏幕继续说道,“第一,在跨国企业工作,只有英语才是官方工作语言;第二,接电话之前要看来电显示;第三,注意细节,比如你刚刚手动敲了三下的红枫木门其实装了门铃;第四,姿态决定胜负,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   “……”晴天默默听着,抓着风衣袖口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又紧。萧朗没有忽略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于是很自然地反省着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重吓到了她。   良久,他轻轻地叹气,继而缓和了声线补充着说:“你大概会觉得我太苛刻,但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恰恰是你最欠缺的一环。”   晴天不知为什么,在听到男人这样解释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揪心。   “不会苛刻,萧总,您说的这些都很受用,我全部记在心里了。”晴天从来都不是那种是非不辨的人,她是真的从心底里明白并且感激着这个男人的悉心指引。   从高级总监办公室走出来的一刻,沈晴天若有所思地回身看了看镶嵌在高档木门上的那个并不显眼的门铃,莫名地觉得在这样的寂静时分,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在她闯荡职场的路上生了根。   可那是什么?此时的晴天依然不懂。   她只是突然对工作上的事情有些开窍,并且突然做出了一个还算正确的决定。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的沈晴天本应该心里委屈、惦念着与朋友的聚会、并且直接奔向公司门外。但事实上,她都没有。   晴天在萧朗的办公室门口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面无表情地看着空空无人的E4办公区,然后低下头,重又回到了自己刚刚离开没多久的工位上。   她熟稔地打开电脑,翻出那封被隔级投诉的中文邮件,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   指尖在黑色商务键盘上轻快地飞舞,晴天的神情看起来专注又仔细。   很快,邮件里所有的中文内容都已经被转化为地地道道的英语,但她却依然觉得少了些什么。思量半晌,她又在正文的后面附上了一句自省却不自卑的道歉。   最后的最后,晴天重新检查邮件内容,确保没有语法和拼写错误,于是在抄送人列表里添加部门经理夏楠和高级总监萧朗,点击发送。   三秒钟后,E4西南角的高级总监办公室里,萧朗双击弹出窗口提醒的新邮件,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希冀和忐忑。   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是对沈晴天的表现有所期待的。   萧朗缓缓地调节着鼠标滚轮,逐字逐句读下去。唇角渐渐浮现笑意,但他自己却并没有察觉。   看起来,至少这一次,她似乎并没有让他失望。   十分钟后,风维E座电梯间。   沈晴天风风火火地冲过去,想都不想就伸手拦住了那扇眼看着就要关上的电梯门。但下一秒,她就立刻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沦落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萧朗抬眼瞧了瞧那个无比执著地将手臂卡在电梯门缝里的小姑娘,只觉得这个夜晚好像突然变得有点有趣了。   他颇有些好笑,反问道:“怎么,不打算进来吗?”   事实上,他猜对了,她真的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走楼梯下去了。   “……萧总好,”一时之间,晴天确实想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于是只得尴尬地收回手臂,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声音闷闷的:“不是,要进来的,我是怕卡住……”   她究竟在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晴天懊恼极了,她甚至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身侧男人那声勉强憋住的低笑。   就在她顾自窘迫的期间,电梯已经四平八稳地一直降到了地下一层。   “萧总,其实我……”晴天呆呆地看了看映入眼帘的地下车库,又回头呆呆地看了萧朗一眼,强忍住扶额的冲动,指着电梯控制版面说道,“其实我是要去做地铁的,刚刚忘记按这个了,现在还要再返回地面一层才行。”   “我去东区,顺路吗?”他径自走出电梯,语焉不详地问了这样一句。   ? ☆、第三章 最美不过初相见(3) ?  “还好。”这话其实只是顺口说的,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沈晴天只觉得自己今天似乎一直在这位boss面前丢脸,还真的是……压力山大。这直接导致她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很没出息的念头--萧总您能别再理我了吗,时候不早了,您快开车去吧,快啊!   “嗯?”于是,萧朗困惑了--“还好”?那究竟是顺路还是不顺路呢?   然而不等他再开口,沈晴天就已经飞快地向他道了声“萧总路上小心”,然后迅速关上了电梯门。   萧朗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金属门怔愣了几秒钟。   事实上,他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公司员工的口中听到“路上小心”四个字。那个名叫沈晴天的女孩子,就这么不经意地触到了萧朗许久不曾留意的一根神经。   而后,他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抿紧了唇,转身朝着不远处一辆银灰色奔驰商务车走去。   十一月中旬,秋意渐行渐远,A城又迎来了独属于初冬时节的寒凉。   风维集团的年度素质拓展活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可想而知,沈晴天既然被高级总监萧朗指派为运维部的总接口人,最近两周必定是彻底忙翻了天。   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活动项目组规定各部门接口人必须上交两份重要文件,包括十五位外国来宾的翻译人员信息,以及所有正式员工的个人身份信息。   然而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晴天却仍然站在E4办公区的三台打印机面前,毫无办法地排着队。   当前面几位同事终于优哉游哉地拿走了新鲜出炉的资料,她立刻疯了一样迅速地扑向打印机。选择文档、打印、整理文件、装订,这一系列动作,她一气呵成。   而后,她抱着厚厚一沓资料,飞快地奔向E座7层的活动组办公区。   过去的整整两周,沈晴天都处在这种紧张压抑且高速运转的状态里。这个尽职尽责的接口人甚至没能抽出一分钟的时间,去仔细筹备一下自己在活动中的另外一个身份--翻译人员。   安排给她的是运维部驻西欧地区的总监,一位名叫斯考特.莱特的男人。   据说,这位法国boss将会在今天下午四点钟准时抵达A城,而她作为翻译人员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在那之前到达A城国际机场--接机。   下午四点钟,A城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的大厅里。   沈晴天捏着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坐在距离标志性广告牌最近的椅子上,远远地盯着从出站口不断涌来的人群。幸运的是,她很快就从人群中发现了活生生的“照片男人”。   现实中的斯考特比照片里更显得高大英俊,西方人特有的深邃轮廓与黑发黑眸搭配在一起,竟给她留下了某种难忘的视觉记忆。   她快步朝着不远处的外国男人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微笑着打招呼道:“斯考特,您好!”   他看向她,朗声一笑,而后用标准的法式英语与她攀谈起来。   眼前这位法国男人所表现出的那份毫不遮掩的热情,让晴天瞬间觉得轻松起来。   她打心底里喜欢这种自在又随意的相处方式。毕竟对她来说,那是与萧朗总监的优雅自若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令人愉悦的气质。   照惯例,今年的素质拓展活动依然安排在周末两天。   大巴在高速路上行驶得极平稳,沈晴天坐在斯考特旁边的靠窗位置,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晴天,吃过早饭了吗?”斯考特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汉堡和咖啡给她,“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所以我多买了一些。”   “我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很谢谢你。”晴天伸手接过了咖啡,而后故意摆出一副困得快要睡着的表情,盯着手中的纸杯说道,“至少,这个我很需要。”   “看得出你很累,不如你先休息一下,等会让到了目的地我会叫醒你。”   晴天闻言,迟疑着回答说:“那就……谢谢你了。”   然后,她佯装小憩,阖了眼睛转向车窗的方向,脑海里却徘徊着一个念头--短短三分钟的对话,她竟然对这位法国boss说了两次“谢谢”,如此看来,即使斯考特总监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气质,她与他之间却还是很生疏的。   想着想着,沈晴天的呼吸声也随着念头的清晰而渐渐变得均匀。她就这样,迅速地“睡着”了。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晴天“醒来”,大巴车恰巧刚刚抵达目的地,一个位于A城以南的世界主题公园。   负责当天活动的培训师已经在公园门口等候,晴天一边与法国boss聊着周围的一景一物,一边带他往E组的集合点走去。   说起E组,晴天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事实上,她参与了此次活动的分组工作,并且在里面做了点手脚。   活动组曾明确要求,素质拓展应该本着“混合部门、打乱等级”的原则进行随机分组,但她却趁乱把斯考特和萧朗一起写在了E组名单里。于是很自然,作为法国男人的翻译人员,沈晴天也毫无悬念地被分在了E组。   因此,她和斯考特刚刚到达集合点,就看到了E组的另外一位boss从停车场的方向往这边走来。作为户外运动的狂热爱好者,沈晴天很自然地注意到,萧朗今天穿着的那件冲锋衣,正是一家专业户外品牌今年秋季推出的新款产品。   店里有同款冲锋衣的女装,那时她犹豫了好久,最终却还是没舍得买。   她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冲锋衣上挪开时,斯考特刚好迎上自己的直接上司萧朗,礼貌地向他伸出右手,问候道:“萧先生,又见面了!”   就在晴天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翻译的时候,萧朗已经优雅地握上斯考特的手,并且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好久不见,斯考特。来A城还习惯吗?”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萧朗讲英语,那是很纯正的伦敦音,抑扬顿挫的语调中满满的尽是优雅迷人的贵族气质。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为什么每一次与他相处,都会觉得既陌生又好奇?她明明早就应该知道他是那样出色的男人,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觉得心有折服。   沈晴天相信,这个男人一定藏了很多比她印象中更深沉也更精彩的特质。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固执地把自己和他安排在同一组……   “这位是我的翻译伙伴,沈晴天小姐。”   斯考特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晴天的胡思乱想,她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斯考特,萧先生曾经帮助过我很多,我们认识。”   “真的?那再好不过了,你们之间一定很有默契吧!”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斯考特重点强调了“默契”这个单词。   他与她很有默契吗?晴天脸一红,调转了视线不敢再看萧朗的眼睛,但却还是掩不住心里暗涌的一丝期待。   她故作轻松地拍拍泛着绯红的脸颊,暗自揣度--究竟是什么,竟把初冬的空气都变得不再冰凉。   整个上午,培训公司只为风维员工安排了一项名叫“盲人过河”的拓展活动。   在活动正式开始之前,所有E组成员都被培训师带到了世界公园里最著名的坐标建筑物附近。这建筑,就是缩小版的埃菲尔铁塔。   沈晴天站在萧朗右手边安静地听着培训师的讲解,然后她整理好思路,将游戏规则翻译给自己右手边的斯考特。   “现在培训师会统一安排,将E组的十个人随机分成五个二人小组。在新的小组里,一人蒙起眼睛扮演盲人,另外一人则扮演……呃,或许类似于导盲犬。”   斯考特闻言,朗声笑起来。   “导盲犬?真是很有趣的比喻。”他看向沈晴天的眼睛,继续说着,“晴天,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份幸运成为你的导盲犬。”   “……”晴天愣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暗忖着,现在的老外都已经这么奔放了吗?还是说,这位斯考特总监真的不明白刚刚那句话里的暧昧?   她看了看身侧的萧朗,眼神里多少有些求助的意思。   萧朗倒也不笑她,随手理了理户外冲锋衣的袖口,好心地提醒她说:“你还没有翻译‘导盲犬’具体要做什么。”   “啊?对,差点忘掉了……”她窘迫地应了一句,便赶快换了英语继续翻译起来,“抱歉,斯考特,我们继续说游戏规则--导盲犬会帮助盲人穿过障碍区。但请注意,障碍区内只允许肢体接触,不允许声音指导。整个过程限时20分钟。”   斯考特指着眼前的一片空地,疑惑不已:“这就是障碍?”   晴天解释道:“不是。障碍区的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只有在盲人蒙上眼睛以后,培训师才会开始设置。”   法国男人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对她摆出OK的手势。而后他盯着那片空地,再次重复起五分钟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晴天,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份幸运成为你的导盲犬。”   “……”谁来告诉她,这次她应该怎么回答?   不等晴天想出恰当的对策,旁边一直沉默的萧朗已经扯起了一个优雅的微笑,他礼貌但又不容置疑地对自己的直接下属说:“那真是对不住了,斯考特,培训师刚刚宣布了分组名单--晴天和我同组。”   他……是在帮她解围吗?   这个念头很突兀地窜进了晴天的脑海里。   她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他,仿佛是想从男人的脸上寻到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哪怕只有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萧朗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反倒是斯考特的目光一直毫不避讳地停留在晴天的脸上。半晌,这位被上司“婉拒”的法国boss才又开口问道:“好吧,那么我的搭档在哪里?”   萧朗一笑,指了指十点钟方向的短发女人,回答说:“那位漂亮小姐属于你。”   ? ☆、第四章 那时情动似花开(1) ?  乖乖地蒙上眼睛之后,“盲人”沈晴天按照培训师的要求原地转了三圈。但她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竟然就这样歪打正着地从萧朗身后转到了他的左手边。   她像在和自己开玩笑一般,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一片漆黑啊,整个世界观都崩溃了哎……”   说这话时,她以为不会有人听到。但其实,他听到了。   此时,萧朗离她很近很近。他甚至不需要很刻意去辨别,就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她脸颊上的花果清甜和发丝间的薄荷清香。   但他只是沉默地闻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远处的空地上,培训师还在有条不紊地挪动着某些笨重的物体。晴天等了半晌,见活动依然没有正式开始,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她不安分地伸手揪了揪固定眼罩的绳子,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萧朗的声音。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动听,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从这简单的字句里寻到一丝丝的关心。   “没,没有。”她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说话竟也不如平时那么利落了。   直到这时,她的脑海里才后知后觉地多了这样一个认知--原来就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印象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竟然已经与她靠得这么近了。   在这个视觉被彻底屏蔽的混沌世界里,触觉和听觉都随之变得敏感且又清晰。身边不断传来的细小声音和琐碎触感都可以在她的脑海里投下很分明的暗影。   这一刻,她几乎没办法不去在意这近在咫尺的、独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不要乱动,听话。”他一边放缓了声音与她小声交谈,一边极细心的调整着眼罩的绳子长度。   若有似无间,男人的指尖隔着那层柔软的墨色发丝,猝不及防地触到了晴天逐渐混乱的思绪。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觉得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很紧张。   耳根分明有些灼热的感觉,就连呼吸都不如刚刚那般顺畅了。   这时,萧朗也注意到了晴天脸颊上渐渐浮起的一抹绯红。他先是一怔,而后停下手中的动作,放开了已经整理好的绳子。   “这样应该会稍微舒服一些。”他一边说着,一边稍有尴尬地退开了半步,很自觉地与晴天拉开了大约半尺的距离。   “……你真好。”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思量了半天,斟酌了半晌,最后说出口的竟不是“麻烦萧总了”,更不是“谢谢您”,而是这样语焉不详的三个字--你真好。   这样一来,反倒是萧朗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了。   于是,他只能选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沈晴天,这个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心弦的小女人。   他这才忽然记起,上次在地下车库里他对她的印象还只是“女孩子”。然而此时,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名词却倏地被替换成了“小女人”。   两者之间的差别是那么的明显。   此时,晴天的脸上又适时地泛起了一抹极浅淡却极惑人的绯色,种种暧昧的因素就这样混杂纠缠着呈现在萧朗的脑海里,饶是再镇定从容的高级总监也难免迟滞了半拍的心跳。   下一刻,萧朗转开视线,不敢再看晴天的脸。如若不然,他真的难以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影响了这次拓展活动。   不过还好,在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之前,不远处培训师终于完成了障碍区的布置工作。   晴天茫然地站在所谓的障碍区入口处,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这边的障碍会不会很高?”   “怎么,还没尝试就已经开始嫌弃自己腿短了?”像是为了缓和她的紧张,萧朗丢掉boss的身份与她打趣起来。   晴天闻言,傻傻地愣住--他胡说!她明明可以把长靴穿得很漂亮,才不是什么小短腿,才不是!   明知他在开玩笑,可是晴天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悄悄地在心里为自己平反,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说道:“看来应该不是很高。可是,会不会很难走?”   “不会。”萧朗答得简洁明了,甚至堪称气定神闲。   但她显然还是不太放心:“那这里会不会有什么……”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萧朗是那样礼貌的男人,即便是这样温柔地打断别人的话,那也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可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安慰她,只是想让她别再轻咬着唇、露出那样紧张的表情。   然而等了半晌,他却还是没有等到她的任何反应。彼此沉默得久了,别说是沈晴天,就连萧朗也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了。   于是,他趁着自己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又稍嫌局促地补充了一句--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晴天始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漂浮在地面上的。   在她能够感知到的有限的世界里,萧朗已经成为了唯一的焦点。   从始至终,那个男人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极笃定又极温柔地指引着她在黑暗里前行。   明知前路漫漫,她却觉得心安。   晴天并不明白那股强烈的心安到底从何而来,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惶恐却又坦然地享受着他所带来的那份心安。她只能就这样一边任凭思绪四处游离,一边伸出脚尖,试探性地在脑海里描绘前方障碍物的形状。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既然是“素质拓展活动”,那么培训师就绝对不会只安排那些一蹴而就的简单障碍。   但是不知为什么,沈晴天似乎格外幸运,她轻轻松松就跨过了一个又一个只有自己膝盖那么高的障碍物。   就在这时,培训师的声音从她的正前方传来:“距离障碍区封锁时间还有最后五分钟,请各组成员抓紧时间。另外,友情提示全钞盲人’,我讲话的这里,就是障碍区的出口。”   凭声音她就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和萧朗应该已经离阶段性胜利不远了。此时,晴天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因为至少,她没有辜负了那双温暖的手。   然而,不等她信心满满地迈出下一步,萧朗却突然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他……在做什么?   不等她探及究竟,男人身上的淡雅气息已经温柔又霸道地盈满了晴天的鼻间。于是她再也无力去顾及更多,只觉得似有灿烂烟火在胸腔中喧嚣、绽放。   脸颊倏尔变得灼热而绯红,像是恨不能立时沸腾,然而她的心底却溢满了那样沉静的悸动和欢喜。   如此难以言喻的矛盾感觉,美妙得简直匪夷所思。   身边的男人眉目低敛,静静凝视着晴天□□在外的鼻尖和薄唇。   只消一秒钟,他就乱了心跳。   萧朗甚至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胸口处传来一波又一波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律动。这种感觉,就像是有顽皮而猛烈的音浪在肆意冲击着血液,冲击着感官,也冲击着头脑中仅存不多的冷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晴天的脸颊从左边胸口的位置稍稍移到右边,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初冬的清凉空气,这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   萧朗和晴天就这样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一同侧身走过了终点前的最后一段路。   埃菲尔铁塔下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各组成员已经陆陆续续地完成了午饭前的唯一项目。几乎每一对到达终点的搭档都会击掌欢呼,为彼此庆祝。   但她与他,却是个例外。   晴天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肯动,她并不像别人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拾光明,恰恰相反,她打心底里留恋着这个一片漆黑的世界。   她将刚刚所经历过的一切分毫不差地收进了心底口袋,惶恐甜蜜得像是在收藏一个并不真实的梦。   当然,梦总会醒,真实的世界总会在她尚不情愿的时刻来临。   斯考特的法式英语突然打断了沈晴天的华丽臆想,他说:“晴天,我回来了。”   沈晴天这才如梦初醒般调整起现有的思维模式,使得自己能够迅速进入与boss谈话时的高度礼貌状态。   “斯考特,你和那位漂亮小姐成绩如何?”这样说着,她伸手就要扯掉那个严重阻碍双方交流的眼罩。   萧朗看到她的动作,甚至来不及多想,就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萧总?”她迟疑着,睫毛在萧朗的掌心轻轻颤动,像只调皮的小猫,将他的心绪撩拨到微酸、难平。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花费半分钟的时间演绎沉默,然后收手,转身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冬日正午的阳光突然侵袭了晴天的视觉细胞,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其实是在替她缓和强烈光线所带来的刺目感。   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明朗,晴天并没有即刻找寻萧朗的背影,而是凝视着障碍区的最后一段路,内心溢满了甜蜜和不安。   没有任何一个“盲人”会猜到,狠心的培训师竟在距离终点不足半米的位置安排了一个布满尖锐铁丝的甬道,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只形状诡异的刺猬。   晴天这才忽然意识到--其实他给的拥抱,叫做守护。   她笑起来,那样明媚而沉静的笑容,让斯考特也不由得为之心动。然而,晴天却已经无暇理会更多。   这一刻,她只需要记得--在这样清冷的初冬时节,在寒风呼啸的埃菲尔铁塔下,曾有一个男人牵过她的手,赠予她拥抱。   他的手心那么温暖,而他的守护,那么真实。   ? ☆、第五章 那时情动似花开(2) ?  午饭过后,沈晴天趁着斯考特与另外几位总监聊天的空当,自己在公园闲逛起来。静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即使寒风呼啸,周围的景色依然很美。   世界主题公园,顾名思义,这里就是迷你版世界名胜聚集地。   此时,公园里比早晨热闹了许多,时不时出现三三两两的恋人在拍摄婚纱照,以及与之相随的摄影师和灯光师。   晴天吃力地爬到巨石阵的一根石柱上,“啪”的一声启开午餐留下来的罐装可乐,坐在那里看着那些摄影师与灯光师的专业和尽职,看着相爱的情侣笑意盈盈地将一抹剪影留在泰姬陵,留在荷兰毛利草屋,甚至也留在古罗马斗兽场上。   她忽然有些羡慕,却又茫然。她羡慕他们留下的一个又一个角度绝佳的笑容,却不知这笑容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是否与幸福有关。   她想知道,甜蜜的判断标准到底是唇角弯起的弧度,还是心底难以捉摸的满足。   就在晴天怔愣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位高级总监已经吃饱了饭,正从不远处的小路朝着巨石阵的方向走来。   等到晴天看到萧朗的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此时真的不该继续坐在这石柱上。这是世界名胜的缩小版,她这样随意就“破坏”文物,若是被他看到,恐怕是会被批评的吧。   然而手中的可乐还没喝完,一时之间,她却又来不及倒退着下去。   晴天有些紧张地盯着几十米外的boss们,尤其是盯着走在人群中的萧朗,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或许是她多虑了,他们走过巨石阵,却没有人发现她,就连萧朗也没有。   恰恰相反,这一路他似乎都在与身边的一位中年女人侃侃而谈。   石柱并不低,所以晴天并没有听清萧朗所说的字句。但不管怎么说,在她的印象中,萧朗从来都不是那样多话的人。   她傻傻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心里竟不知不觉地就被好奇填满,只希望他能大声一些,再大声一些,好让她听得清他的话语。   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一直停留在晴天的脑袋里,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渐渐看不清萧朗的背影,直到她突然听到石柱的正下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沈晴天!”那是很惊喜的年轻女人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一时也不由得笑起来--那个仰着脸庞、挥手与她打招呼的小女人,竟是转正那天没能相聚的大学校友。   “林琳,还好这时候遇到你了,快过来帮我一下……”说这话的同时,晴天扔掉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易拉罐,又往石柱边缘蹭了蹭,“明明很容易就可以爬上来的,不知道怎么就下不去了。”   “来,伸手,我扶着你。”林琳也不取笑她,只说,“看你淘气的,公园里这么多长椅,非要爬到那里去。”   晴天撑着林琳的手蹦下来,对她笑笑,俯身捡起地上的可乐罐子,问道:“那天聚会怎么样?你们去K歌应该也还算热闹吧。”   “你说转正那天?快别提了。”林琳说着,撇了撇嘴,埋怨道,“你们这些家伙就像约好了似的,一起放我鸽子。结果那么大的一个KTV包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听起来好像很凄凉的样子?”   林琳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故作委屈道:“真的是很凄凉了,所以作为补偿啊,你可得老实交待。”   晴天一笑:“交待什么?”   “当然是交待聚会那天忙什么去了啊!放了我的鸽子,可一定要有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才行。”   这个循循善诱的女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晴天低头捏了捏手中的铝罐,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值得讲的,就是一不小心被投诉到高级总监那里了。”   闻言,林琳突然有点后悔得想去买个胶布把自己的嘴巴封上。   “其实没事的,只不过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接受教育而已。”晴天看得出她的窘迫,反而说了谎话来安慰她,“本来你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的。”   “虽然你这样说,但我还是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林琳听闻之后还是禁不住替她担心,“晴天,后来你有没有怎么样?”   事实上,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此时晴天再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并不觉得有多难堪或是有多可怕,所以理所当然的,也寻不到半分的紧张感觉。   她甚至还上前挽住林琳的臂弯,无所谓地自嘲着说:“如你所见,我到现在还完好无损地活着。其实就是和boss谈话而已,也还好,并没有之前想像的那么恐怖。”   “也就只有你才这么心宽,竟然还有心思拿自己开玩笑。不过话说回来,有机会和高级总监直接沟通应该也算因祸得福吧。”林琳说这话时,语气里似有莫名的羡慕,“也不晓得我这种本本分分的小员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boss的回眸一顾。”   “……回眸一顾?突然之间听到这么文艺的词,搞得我很不适应哎。”晴天笑着与她打趣,“而且不是我说你啊,林琳同学,你这是想出名想疯了吗?本本分分的小员工一旦被boss光顾,那么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被投诉了吧。”   “可是晴天你也没有怎么样,不是吗?说起来,甚至是更多了一些潜在的机会。”   “我又怎么会告诉你--萧老板其实很严苛,很挑剔,很多时候讲话犀利得甚至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很不自在,而且……”   晴天突然噤了声,只说了半截的话语就像是被狠心斩断的狸猫尾巴,留在那里尴尬却又真实。   林琳颇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试探性地叫她的名字:“晴天?”   “嗯?哦,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很显然,晴天只是在装模作样地编着谎话,但语气却是少见的坚定且不容置疑,“走吧,先回去集合,改天约个周末出来再聚。”   事实上,此时林琳已经开始在心底默默猜测着关于沈晴天的种种了。但表面上,她却并不多言,只是很配合地说:“也好,那我等你电话。”   林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晴天却依然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挪动。她盯着十点钟方向的凡尔赛回廊,只觉得忐忑不已。   几分钟前,就在她提到“严苛”、“挑剔”、“犀利”以及“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很不自在”这些贬义字句的时候,萧朗的身影就是在凡尔赛回廊那里优雅离开晴天视线的。   或许只是某种奇怪心理在作祟,但不管怎样,此时的沈晴天很固执地认为萧朗听到了刚刚她说过的话,听到了她在背地里埋怨他的不好。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等回到了集合地点再与他见面时,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晴天一边这样胡乱猜想着可能的开场白,一边烦躁地往埃菲尔铁塔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没多久,醒目的黑色塔尖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与之相随的,是笑得满脸明媚的法国男人,以及距离斯考特不过三米远的萧朗。   不知为什么,周围喧闹又熙攘,然而那个男人却硬是给人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   他袖手站在那里,低垂的眉目看起来最是英俊无双。这一瞬间,晴天竟不由得想起一句古韵十足的歌词--你渡口委婉,眉黛如远山。   晴天再走近些,就看到他从容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接起电话,神色专注又严肃。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其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很难说服自己将视线从男人的脸上移开。   只消短短半分钟,萧朗就如往常那般利落而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当他抬眼看向她时,晴天心里蓦地一滞,然后急急地调转了视线,很刻意地对着另一端的法国男人笑弯了眉眼。   她加快脚步走向斯考特,寒暄道:“天气真好,中午的阳光这么温暖。斯考特,你的午后时光又是如何度过的?”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晴天。”他的言语愈发直白露骨,晴天一时僵在那里,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颊。   然而很快,晴天又觉得其实是她自己想太多了。斯考特恐怕只是在等他的翻译伙伴,哪怕这个人并不是她。   所以她抬头看向斯考特的眼睛,很礼貌地致歉:“实在不好意思,刚刚临时有事,让您久等了。”   可是斯考特不假思索地扰乱了她刚刚理顺的念头。   他说:“晴天,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法国男人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沈晴天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在她的心里,斯考特与自己之间始终不过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适意忽略掉翻译工作以外的暧昧含义,晴天迅速转移了话题。   其实她有很多无关痛痒却又不至于尴尬的话题可以拿来与斯考特交流,比如A城永远拥挤的交通,比如机场航站楼新增的广告位,比如中西方饮食文化的巨大差异。   萧朗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打量着视线范围内的沈晴天,不动声色地将她聊天时那种看似亲切、实则生疏的论调收在了心里。   只是这样,萧朗就已经可以肯定--沈晴天其实并不想与斯考特太过亲近。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她对着法国男人笑得明媚又亲和。   有那么一瞬间,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萧朗总监忽然觉得有种酸涩的感触笼上了心头。他好像……很在意。   ? ☆、第六章 那时情动似花开(3) ?  他很在意这个小女人竟然对着斯考特露出那样自然又漂亮的笑容,更在意她面对自己时的一贯拘谨和紧张,以及此刻那种莫名其妙的躲避。   萧朗是那般聪明又仔细的男人,他怎会看不出她在躲着自己。只是他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招惹了她。   显然,这个无解的疑问已经给萧朗造成了某些不必要的困扰。   此时,培训师已经宣布了下午活动正式开始,那些节外生枝的困惑和在意却仍然赖在萧朗的脑海里不肯散去,顽固得就像是扒在毛利草屋墙壁上的爬墙虎。   培训师倚着草屋前面的木栅栏,耐心地讲解着下午的活动规则,但萧朗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很恰巧的是,晴天也一样。   她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萧朗的反应,并且不期然地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这样一来,晴天更是打心底里觉得紧张。   “沈晴天。”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啊?”晴天条件反射地应声,然后才突然意识到是培训师在宣布活动的分组……   她尴尬地咬唇,静静等待陌生声音继续宣布自己下午的同组拍档。   “萧朗。”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虽也有些惊讶,但他并不作声,只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与萧朗相比,反倒是晴天的反应更明显一些。她偷偷瞄着男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略微挑了挑眉,用极低的声音沉吟道:“这……故意的吧。”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所谓的“抽签分组结果”其实是内定的。如若不然,自己怎么会刚巧又被安排给了他。   不过晴天转念一想,又暗自庆幸起来--还好下午是将E组的十人分成两个五人小组,这样一来,她至少不必全程与萧朗独处。   她一边跟着队伍往草屋里面走去,一边在心底盘算着万一下午被萧总监逮住机会质问她所抱怨的“严苛”、“挑剔”以及“犀利”,自己该要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培训师突然走过来拦住萧朗,说:“很抱歉,培训组又综合考虑了这个活动的特殊性,还是决定将您和斯考特调换小组。”   “为什么?理由呢?”这充满了质疑和质问意味的话语并非出自萧朗之口,而是来自跟在他身后的沈晴天。   事实上,话音还没落下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她却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下意识地质问起培训组的这个决定。   然而不等培训师回答,萧朗已经板起脸,以绝对强势的上司姿态转身面对着她,沉声教育起自己不懂事的下属。   “沈晴天,在集体活动中服从分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晴天急急地想说些什么:“萧总,其实我……”   但很可惜,萧总监似乎并没有兴趣再听她接下来的解释。他不再看她,径自往斯考特所在的方向走去。   晴天傻傻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懊恼不已。   似乎从中午到现在,她在他的面前除了失言就是失言,全然没有任何正面形象可言。她甚至已经担心起萧朗会不会把自己的糟糕表现告诉给经理夏楠了。   此时,沈晴天的脑海已经被“言多必失”四个字彻底填满,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萧朗转身离开前的一刹那,其实在微笑。那是很浅淡却很真切的笑容。   萧朗绝不否认自己无意之间流露的笑意,更不否认,那份掩不住的欢喜是因为沈晴天那句不假思索的质问。   他很清楚,她只是选择了不恰当的方式,表达了恰当的在意。   而这份在意,恰巧是他想要的。   与上午的盲人过河相比,毛利草屋的“达·芬奇密码”就显得太轻松也太益智了。   “轻松”,说的是节省体力;而“益智”,说的则是耗费脑力。   说规则倒也简单--培训师在草屋中央的挑战区摆放30张纸牌,两组各派出一名代表,轮流进入挑战区,力争在一分钟之内将30张纸牌按照从1到30的数字顺序整理出来。   有趣的是,纸牌上印着的并不是直接可见的数字,而是代表着某一数字的图案或文字。   在这紧要关头,每个人都觉得六十秒其实比想像中短暂了很多。   第一轮结束的时候,双方的进展都不尽人意。   A组只整理到数字5,呈现在那张纸牌上的是一名“舞”者。B组稍微领先,组长萧朗眼疾手快地找到了数字7,那张纸牌上只浅浅地印着“北斗星”三个字。   在第二轮准备期间,双方状态截然不同。   A组愁云惨淡。在这场短时高效的解码角逐中,对汉语一窍不通的组长斯考特几乎成了局外人。   他完全不知道“Dancer,舞者”竟然可以代表“Five,五”,只好拧着眉头默默退到一边,委托沈晴天作为副队长,安排下一轮的计划。   相比起来,B组则井然有序得多。   组长萧朗不仅条分缕析地讲解了上一轮发现的解码规律,还笃定的安排了其余四名队员的下轮分工。   组里的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萧总监的安排,细致合理得简直无可挑剔。   准备工作已然差之千里,所以不难预料,三轮之后A、B两组必然是胜负分明。   虽然晴天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13:30的结果摆在眼前时,这种胜负落差还是令她陷入了某种焦急浮躁的状态。   萧朗趁着其他组员忙着击掌庆祝的空当,不深不浅地朝她的方向点点头,示意她少安毋躁。他与她隔了将近三米的距离,但那道目光却是分毫不差地烙在了晴天的心上。   她就这样不容回绝地记住了这个男人的出色与卓绝,以及独属于他的、完胜之时的优雅与从容。那是在她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傲然姿态。   所以晴天很坦然地接受了一个这样事实--在萧朗的面前,她总是输,并且输得理所应当、输得心甘口服。   整个下午晃晃而过,夕阳渐落之时,素质拓展活动终于进入了极具分量的最终挑战--双人平衡木。   这一次,培训师在搭档选择方面给足了自由。   斯考特自动自发地站在沈晴天的身边,没有过多询问她的意见,就默认了她定是自己的最佳拍档,没有任何的怀疑余地。   但是这时,萧朗走来,不留余地却又不失分寸地宣布着:“晴天更适合与我同组。”   斯考特闻言,心有不满。他凝视着自己的直接上级,尽量调整了语气,客气地问道:“为什么?”   萧朗不答反问:“你可以保护她吗?”   “当然可以!”斯考特几乎没有半秒的犹豫。   萧朗淡淡地扫他一眼,追问道:“你确定?”   法国男人没有迟疑,再次加重了语气:“我很确定!”   “很好。”萧朗佯装赞许地对他微笑,然后话锋陡然一转,笃定又自信地说,“既然你都可以保护她,那么,我一定更没问题。斯考特,你认为呢?”   他的言辞半是礼貌半是犀利,他的眼神半是征询半是挑衅。   晴天怔愣地看着这样的萧朗,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令人心安。这一刻,她的心里着实涌起了一丝极不应该的……幸福感。   所以她主动走过去,试探性地扯了扯萧朗的衣袖,像是想得到更多的确认。   萧朗觉察到晴天的小动作,先是一怔,而后略微扬起唇角,很自然地拂开了她的手。   他……是在拒绝她的选择吗?   晴天傻傻地愣在那里,白皙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她万万没想到,萧朗几乎是立刻反手握住了她僵在半空中的手。他的动作那么温柔,但却又分明传达着他的坚定,以及毫不闪躲。   这个男人实在聪明,竟然可以这样巧妙地利用情绪上的跌宕起伏来撼动人心。   晴天沉溺在他给的悲喜交叠里,几乎快要陷入无法自拔的地步。处在那种半漂浮半沉沦的奇妙状态里,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萧朗对斯考特说的最后一句话。   “晴天并没有拒绝你。”他以绝对强势的上级姿态与斯考特对峙,用他特有的方式维护着手心里的她,“她与我同组,仅仅是因为我选择了她。而我的这个决定,不容她拒绝。”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动听,但在沈晴天的心里,那并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她好像又再一次从男人的话语里,嗅到了名为“守护”的味道。   他的守护,那么淡薄,却又那么真实。   距离凡尔赛回廊不远的空地上,摆放着两根相隔半米的平衡木。萧朗和晴天各站一边,而后伸出双手扶住对方的肩膀,准备前行。   在这一环节,为了互相支撑着走的平衡木,他们必须仔细而谨慎地感知对方的受力情况,而后彼此配合,将两人共同的重心保持在两根平衡木中间的位置。   晴天的手臂略微上扬,这才得以撑住萧朗的肩。然后她乖巧地跟随着他的节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等到他们行至平衡木中间时,晴天已然觉得手臂酸楚难忍,可她不敢妄动。   此时,对于晴天和萧朗来说,身体的前倾角度已经到达了无法自我控制的程度。如果任何一个人稍有不慎,他们的结果必定是跌落惨败。   晴天悄悄抬眼,就对上了萧朗的视线。那是一双温润如墨的眸子,眸光里,写满了他特有的坚定、冷静以及毫不张扬的自信。   男人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面颊,不深不浅地撩动着她的心弦。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想就这样沉沦着不要醒来。   但寒风凛冽,她不得不清醒。   晴天轻轻咬住冻得有些冰凉的唇,强忍着手臂越来越明显的酸痛,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对自己说:“沈晴天,坚持住,即使是为了他……”   其实,这份坚持仅仅是为了他。   在她的心里,萧朗始终是那样出色而骄傲的男人。这样的他,绝对不可以被自己连累。   就在晴天胡思乱想的同时,萧朗站在平衡木的彼端,亦是同样的心不在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很难准确地判断出心中的那份满足到底来源于什么。   或许是因着她愿为他付出的那份坚持,或许是因着她眼神中欲说还休的那点温软,又或许只是因着冬日的寒风太凌冽,而阳光太轻柔,所以太容易暖人心绪。   但抛开所谓的缘由不谈,萧朗心里却很清楚一件事。   就在刚刚,眼神交汇的瞬间,有情动,似花开。   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暧昧气息,晴天别扭地调转了视线不再看他。   她只想尽快走完全程,然后远远地逃开他,好让那杂乱得很没出息的心跳渐渐恢复寻常。   但就在晴天转过头去、看到凡尔赛回廊的时候,“严苛”、“挑剔”、“犀利”以及“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很不自在”这些满载着抵触情绪的话语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事实上,她只是担心他会因此而不悦,但却并不后悔。因为即使重新来过,她依然选择将他的魅力深藏在心底。毕竟,那是她不愿与人分享的心事。   晴天这样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中竟有些恍惚和失神。然而在双人平衡木的挑战中,这样的失神,恰恰是最要不得的错误。   等到她和萧朗都发现了异样的时候,再去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重心不稳,左脚踏空。   跌下平衡木的刹那,晴天下意识地唤出了他的名字:“萧朗!”   “……我在。”   ? ☆、第七章 剪一段静好时光(1) ?  这个夜晚,笼罩于A城街巷的灯光似比平日里黯淡了许多。   市中心医院三楼,骨科诊室外,等待良久的沈晴天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冰冷冷的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诊室的门把手,只盼下一秒就能看到萧朗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其实她很清楚,“完好无损”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下午的时候,那个素来淡定自若的男人紧紧地按住右腿,痛得脸色都苍白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那扇门再次打开,那个令她惦念了整个晚上的男人撑着拐杖出现在她面前,缓缓地从门口挪到了走廊。   晴天几乎是立刻迎上去,揽上他的臂弯,拧着眉头问道:“还很痛吗?医生怎么说?”   萧朗略微垂首,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她白皙的指尖上。他沉默良久,才若有似无地吐出一个字:“……痛。”   “你等我一下。”晴天说着,小心地照顾他到椅子这边坐下,而后转身推开了诊室的大门。   萧朗盯着眼前那扇刚刚开启又迅速紧闭的门,若有所思。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拐杖,英俊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玩味,哪里还有半分的痛苦神色。   他凝神听着从诊室传来的模糊话语。   “只是借个轮椅而已,您别这么小气嘛。”   “你这小丫头也真是,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只是轻微骨裂,轻微!”   “轻微骨裂怎么了,轻微骨裂就不准疼吗?都说医者父母心,您好歹也体谅一下病人啊!”   门外,萧朗不自知地抿唇,暗笑她竟然连“医者父母心”这么严重的威胁都搬了出来。   只是屋里这位“医者”,似乎不太买她的账呢。   接下来,便是半晌的寂静。   而后,萧朗又听到了沈晴天的声音,低低的,并不真切:“拜托您了,我怕他疼……”   萧朗闻言,轻轻皱起了眉。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盯着诊室依然紧闭的门,默默道:“还真是帮了倒忙。”   他本来不疼的,可是这一刻,却忽然觉得疼。   心疼,虽然只一点点。   晴天推着轮椅从诊室里出来时,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可以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而这种认知令她觉得莫名的幸福。   她走到萧朗身侧,正要伸手去扶他,思绪却不期然地被他投来的目光攫住。他的目光里,有她捉摸不透的味道,似是探寻,却又不尽然,这中模棱两可的感觉让晴天本能地觉得紧张。   “萧总,我、我扶您起来。”她说着靠近他,却自觉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   与她的局促相反,萧朗的视线始终从容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他并不推辞,仿佛理所应当地接受她的照顾,任她扶着自己的臂弯,给予一份小小的力量,小心搀着他坐进轮椅里。   有那么一瞬间,萧朗的视线里只有她认真的侧脸,脑海里也是。   他忽然回忆起起白天的时候,晴天在跌落的瞬间那样下意识地叫他“萧朗”,心底不由得有些触动。   “晴天?”他试探着,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低沉而动听的声音里,似是混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晴天的脑袋本来就紧张得快要当机了,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句,不争气的脑仁便彻底停了运转。   她傻傻地应着:“嗯?”   “我救了你,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你在紧张什么?”   萧朗自认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并不严肃,他只是想跟她随便聊聊而已。   可是,晴天的思绪绕了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救了她,上班时间,紧张。这三者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于是她又一次不解风情地反问:“嗯?”   萧朗哪里知晓她绕来绕去的心思,这是只觉得他们之间对话似乎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虽说他是晴天的面试官,是她顶头上司的上司,可是此刻,这些高高在上的身份显然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曾那么不假思索地保护她,可是萧朗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没有“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来保护员工”的高尚觉悟,或者说是自虐癖好。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一同沉默着。晴天站在他身后,忘记了推动轮椅,而萧朗则盯着轮椅前方一动不动的地面,一言不发。   然后,他回过头去看向她,对视半秒钟却又忍俊不禁:“晴天,你刚才那个,是自动回复吗?”   晴天怔了怔,心虚地回答说:“应该不是吧。”   不知怎的,萧朗忽然觉得她眉头微皱的严肃模样竟也算是有趣。   他禁不住笑着摇摇头,更是放松了语气:“我开玩笑的,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萧总之前从没跟我开过玩笑吧。”晴天刚说完这话,几乎立刻就懊恼起来。   其实她并不是不明白,从刚才自己推了轮椅出来,萧朗就几次尝试拉近彼此的距离。可她就是不争气,一想到她默默欣赏的男人竟然在为她做这样的努力,她就会紧张。   然后就会故作严肃。   然后就会说些不解风情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推着萧朗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间,关门的时候,晴天听到他语焉不详地说:“以后直接叫我萧朗吧,在没人的时候。”   由这个不太协调的倒装句可知,此时比较紧张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沈晴天。   晴天站在萧朗的身后,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稍微找到了与他打趣的感觉。   她偷笑着说:“可是这里有很多人。”   萧朗听出她话里的玩笑意味,勾起唇角低笑着回应她的小小刁难:“是吗?那就在没有夏楠的时候吧。”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落下时,电梯刚巧到达三楼。   萧朗住院的病房安排在三楼走廊拐角处,位置看起来还算僻静。   晴天一边推着萧朗往走廊那端走去,一边在心底暗自声讨起诊室里那个不靠谱的医生。   她暗想着,那个中年男人一会儿说萧朗只是轻微骨裂,一会儿又说这腿伤还需要住院观察,还真是糊涂得让人搞不清状况。   病房里,晴天小心翼翼地扶着萧朗从轮椅转移到病床上,就在这温情的时刻,她突然不适时宜地听到了隐约可辨的“咕噜”声。   这声音……似乎是来自她那不争气的胃。   怎么关键时刻又饿了呢。   晴天有些尴尬地看了萧朗一眼,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转身去旁边空着的病床拿了被子来替他盖上。   然后,她没头没脑地问他:“萧朗,你喜欢吃什么?”   萧朗倚着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这就开始打听我的喜好了?”   哎?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晴天脸上一红,赶快转移话题:“都这个时间了,还没吃晚饭呢。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点回来。”   “随便什么都行。”其实萧朗在饮食方面并不是不挑剔,只是现在,他更想知道沈晴天想吃什么。   但是晴天不依不饶,振振有词道:“那怎么行,医生说伤员要集体注意补钙的。猪骨汤,怎么样?”   萧朗好笑地看着她,真想直接问问这个编瞎话不眨眼的小女人--到底是哪个医生这么不学无术,竟然让伤员集体补钙?   “我听说偶尔也会有不缺钙的伤员,不凑巧,我就是。”   没等晴天回答,他又继续继续说道:“不早了,去随便买点宵夜回来吧。”   她乖乖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又被萧朗叫住。   “晴天。”   “嗯?”她不解,回头看他。   “路上小心,还有……”他顿了顿声,对着她笑得异常俊美,“要是真有卖猪骨汤的话,买回来我请你喝。”   晴天出门的时候,心里一直藏着一份轻飘飘的甜蜜。   那个男人温柔地告诉她,路上小心。   那个男人对她笑,笑得那么温暖迷人。   可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在拐着弯的说她缺钙吗?   应该不是吧?其实……是的。   萧朗明知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但还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借此机会住在医院里偷懒躲闲。   最近几天,他忙着休养生息,而沈晴天则会在每天下班之后,买了晚餐和“令他欲罢不能的臭豆腐”来看望萧朗。有时,她还会顺便带来各式各样的小点心,留给他当作宵夜或是第二天的早餐。   她念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古语,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持续至少三个月。可是谁知,只在医院里度过了不到一周的光景,萧朗就迅速出院了。   周末下午,晴天还和前几天一样用轮椅推着萧朗,两人在医院的小庭院里有说有笑。然而到了周一上午十点钟,风维集团运维部例行开会,萧朗就突然站在了大会议室的讲台上,神采飞扬。   他好像在强调些什么,似是和半财年的结束有关。   晴天躲在茫茫人群里,一言不发,很认真地盯着讲台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记住。   晴天的脑海里几乎只剩下与萧朗的念头--他高高在上,他从容不迫,他谈笑风生,他……   散会的时候,她跟在经理夏楠的身后,循规蹈矩地回去自己的办公区,甚至没有想过还能再和萧朗说上半句话。   从会议室到办公区的路很短,可是晴天却觉得走得很漫长,也很不安稳。她的心里似乎涌起一阵酸涩,此外,还有一丝莫名的抽痛。   她知道,此后,他就又是风维集团的萧总了。   ? ☆、第八章 剪一段静好时光(2) ?  他是高她三级的boss,而不再是医院里的萧朗,不再是那个每天与自己共进晚餐、闲来讲些玩笑话的男人。   回到自己的座位,晴天依然沉浸在方才的失落里。她傻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屏保图案,一动也不动。   这时,短信铃声响起,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却讶异地发现发件人竟是萧朗!   “刚才散会没来得及找你。这几天辛苦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看到短信的一刻,沈晴天向来敏捷的思维突然变得迟滞起来,甚至落在了行为之后。   “好,不见不散。”   她不假思索地回复了短信,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晴天扪心自问,在乎他吗?许是在乎的吧。   毕竟,他曾以绝对优雅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毕竟,他曾几次三番地保护她;毕竟,他曾离她那么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而不再是那远不可及的璀璨星辰。   如此种种,谁会麻木到连一点点的奢望都没有呢?   沈晴天明白,将她推入两难境地的,正是这不起眼的一点奢望。   然而职场不比校园,失约乃是大忌,何况约会对象还是自己的隔级上司。   所以,她只能就这样一边忐忑着,一边等待下班时刻的到来。   风维集团素来采取八小时弹性工作制。   傍晚六点钟,在E座四层办公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下班了,然而高级总监办公室的雕花木门却依然紧闭着。   视线从办公区的东南角收回来,沈晴天颇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心知今天是没办法正常下班了。不过,这并能不影响到她藏在心底的期待。   忙碌了一整天,晴天本就有些疲倦,奈何此刻办公桌上又堆满了文件,这样横七竖八的画面映在眼里,到底是给她平添了几分不痛快。   她利落地回复了今天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而后迅速关掉电脑,耐着性子整理起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等到凌乱的办工作渐渐变得有条不紊,晴天终于觉得舒心了。   不过这还不足够,她还要赶在下班之前,提前将明天的待办事宜分门别类地整理在商务记事本上。   白纸黑字,这是她最熟悉也最依赖的记录方式。   将明天的时间安排列成清单之后,晴天习惯性地在最后加了一句--沈晴天,加油!   “这习惯还不错,字写得也还不错。”萧朗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虽然有些突兀,但却依然低沉动听,并且还隐隐流露着很淡很淡的赞许。   “萧总!”   晴天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心下一惊,不管不顾地就要站起身来,却不想“咚”的一声撞到了他的下巴。   萧朗忙退开一步,吃痛地揉揉下巴,视线从她赧然的脸颊上一扫而过。   他无奈地笑笑,却也没有指责什么:“走吧,吃饭去。”   她尴尬地点点头,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件浅米色呢子外套,穿在黑色羊绒衫外面,然后跟着他往电梯间走去。   萧朗去取车的时候,晴天一个人乖乖地站在地下车库的角落,等他回来。   俄而有风吹过,她会禁不住打个冷颤。十一月的天气,到底是有些凉了。   很快,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停在离晴天不远的地方,萧朗按下车窗,招手向她示意。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甚至没有问过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万家灯火温暖着这个城市的冬天,而萧朗坐在她身侧,温暖着车里原本的薄凉味道。   他专注地盯着路况,随口说道:“带你去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的。”   “你……”其实晴天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可是她转而念及彼此的身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统统咽到了肚子里,改口说:“你来决定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她会不会真的,很喜欢。   在大多数女人的眼里,成功的男人总是格外迷人的。然而很多时候,他们的迷人之处往往与□□里的数字无关。   于沈晴天而言,萧朗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他把车停在夜市旁边的时候,晴天不得不暗自赞叹--这男人简直是这世上洞察力最强的人!   他们相处不过七天,萧朗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   可是他不偏不倚地就带她来到了这个遍地美食的夜市,这里有她喜欢的涮金钱肚,有火爆鱿鱼和馋嘴牛蛙,有鸭血粉丝,有很多小贩在兜售琳琅满目的小点心。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民以食为天”主义者,晴天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都会觉得幸福。   然而比街头小吃更重要的是,这里到处都洋溢那种令她欢喜的感觉,热闹非凡,又平淡妥帖。   靠近夜市的这条马路名为喧水街,喧嚣熙攘,车水马龙。   萧朗陪在晴天身边,两人一起沿着喧水街往夜市的方向走去,然后在街头拐角处转弯,一同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是远离马路,小商小贩就越是拥挤。   晴天徜徉在越来越多的小吃里,欢喜得不能自拔。而另一端的萧朗,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悄悄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萧朗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没有去过任何一个遍布街头小吃的集市。他并非养尊处优,但也绝不是偶像剧中演绎的那种吃得惯街边小吃的落魄boss。在萧朗的生活理念中,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在经济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他会想方设法尽量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在这方面,晴天显然与他截然相反。她向来对自己的抗菌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从小到大贪恋街头美食的习惯一直改不掉,并且仗着从不添乱的顽强胃肠,到现在依然不知收敛。   晴天一边啃着牛蛙,一边留意着哪里有卖臭豆腐。留意了半晌,她才终于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现炸现卖湖南特色臭豆腐。   顾不得唇角依然沾着辣椒,晴天裂开嘴巴对着萧朗一笑,看到他轻轻对她点头,便喜滋滋地往老人的方向走去。   萧朗本是皱着眉的,然而方才那一刻,他看到她对自己笑起来,笑得很纯粹,也很没心没肺,他忽然觉得心头似被调皮又温柔的小猫轻轻挠过,温温软软。   晴天的背影仿佛都在替她诉说着喜悦,萧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竟有些失神。   那次在双人平衡木上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不能否认,在这个嘈杂的街巷里,他又再次被她触碰了心里的柔软。   等到萧朗调整好情绪时,晴天已经端着一碗臭豆腐回到了他的面前。   她用竹签戳中一块臭豆腐,蘸了蘸刚调好的浓浓酱汁,真准备一饱口福,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撞上了萧朗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而她更是没想到他竟然在盯着自己看。   晴天脸颊一红,心里霎时被千百个念头轰隆隆地碾过。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她脸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难道是刚刚吃什么忘了擦嘴?   ……   这样微妙的对视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间。   萧朗侧过头去轻轻咳了一声,以此掩饰刚刚的尴尬,而后看向她,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不吃,味道不对吗?”   被他这么一问,晴天才又想起彼此对视之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并不是味道不对,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位老人的臭豆腐很是地道,所以,她想让他也尝尝。   晴天摇摇头,拿着竹签的手往萧朗面前凑了凑,嚅嚅地说:“臭豆腐其实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这话,她已经对他说过不下七次了。   萧朗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医院里,晴天也是迷恋这东西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简直堪称是执著,甚至是偏执。   她每天都会在医院门外的小摊买了带回病房,每天都会自然而然地问他要不要吃,即便他一直不表态,晴天看起来还是一副不亦乐乎的样子。   拜这个小女人所赐,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护士查房之余十分鄙夷地嘀咕了一句:“臭烘烘的。”   听到护士说出这样的话,素来注意个人形象的萧朗不由得面色一沉,但随即又觉得好笑,于是忍俊不禁,低笑出声。   从前他生病的时候,病房里萦绕的素来都是宜人的馥郁花香和瓜果甜香,而这是破天荒头一次,房间里竟然满是臭豆腐的味道。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护士查房之前,他自己并未意识到。   所以对萧朗来说,沈晴天无疑是特别的,就连她照顾病人的方式都显得与众不同。   也就是那时候,他没来由地记起了自己曾有一次偶然路过这个夜市,并且猜想她应该会喜欢。   今天他带她来这里,萧朗看得出晴天其实很开心。   可是现在,她对于臭豆腐一事的态度,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看到萧朗依然和之前几天一样对她的邀请不置可否,晴天似乎有些急了。   没等萧朗开口回绝,晴天就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这次的臭豆腐不一样,这个比前几次的都正宗,真的!我不骗你……”   本来拒绝的话语都已经溜到了嘴边,但萧朗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勾起唇角对她笑笑,而后低头,破天荒地吃掉了那块依然挂着酱汁的臭豆腐。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盛情难却”。   闻起来似乎臭烘烘的,但是吃起来好像……还不赖。萧朗下意识地觉得,也许这种“还不赖”的感觉,就是盛情难却的滋味。   夜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晴天离萧朗很近,近得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吞咽食物时喉结的微动,近得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雅味道。她怔怔地看着萧朗,几乎要沉醉其中。   眼角的余光不期然地瞥见了他的西装,剪裁得当,质地上佳,线条笔挺而硬朗。这些细碎的特点似乎与萧朗再契合不过。在晴天的心里,他一直是那么优雅的男人,从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沾染了一种不可磨灭的卓尔不群。   她迷恋他,有些不可自拔。   自从素质拓展的短暂相处之后,晴天的心里总是时不时地出现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有时揪痛,有时绵软,有时心酸。   医院里,他们彼此直呼姓名,他纵容她的小任性,任由她在本该馥郁宜人的病房里涂满臭豆腐的味道,像朋友那般,与她说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与她谈天、谈地、谈八卦。   仅仅七天的短暂回忆,美好得像是掺了蜜的□□。   从早上在会议室里看到萧朗的一刻起,晴天就开始不停地留意他的一眸一笑,就开始不停地回忆彼此相处的细枝末节,并且明知不可却还是心有期待。   如果这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叫做喜欢的话,那么晴天只能承认,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将沈晴天的心情搅得天翻地覆,以至于她忽然不知应该如何与萧朗继续相处下去。   她愈是想再多看他一眼,就愈是担心自己会藏不住心事,就愈是害怕一不小心露出半截名为“爱情”的尾巴。   “吃了那么多东西,整个人生观都和刚才不一样了。”与美食有关的稳妥话题,仿佛可以遮掩她心头的异样。   晴天说着抬起头看向萧朗,扯起一个酒足饭饱的满足微笑:“时候不早了,宿舍可能快要锁门了,你还吃别的吗?”   “不吃了,你怎么还住宿舍?”萧朗皱着眉头问道。   晴天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时来不及扯谎,只得说了实话:“其实也不算是宿舍,就是大学的内部招待所。”   “大学离公司远吗?你每天上班要多久?”   她低头不看他,低声回答说:“唔,先坐公交再坐地铁的话,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够了。”   闻言,萧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也比刚才更难看了一点。   他真想敲开沈晴天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核桃仁!   A城并不似首都那般繁华,风维大厦也并非地处偏远。   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不是住在了城郊,是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先坐公交再坐地铁”的。   而她竟然还没心没肺地对他说,“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够了!难道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应该是“甚至要一个半小时才够”吗?   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萧朗继续刨根究底:“怎么不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晴天不知道萧总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她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下去,吞吞吐吐地说:“刚毕业的时候没什么钱,租不起市中心的房子。学校招待所很便宜,环境还不错,住着也放心,所以就……”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就自动静音了。   其实晴天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可是她明显感觉到萧朗的冷气场越来越强大,她实在是顶不住了。   萧朗脸色很难看,他沉声反问沈晴天:“所以就怎样?所以就继续窝在城郊的招待所里将就着过日子?”   她静静听着,不肯应声,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几年前我刚毕业回国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穷得甚至连合租公寓都觉得奢侈。但我选择在风维附近与人合租一个十平米地下室,一住就是两年。年轻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宝贵。沈晴天,你好好记住我说的话,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哦。”   萧朗也听出来晴天声音里的低落,低头仔细瞧着她的神情,怒其不争的情绪渐渐地被另一种名为“心疼”的情愫替代。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责怪起自己方才的夸口说教。带她出来本来只是想看到她开心而已,为什么要说那么严肃的话呢?   向来善于控制情绪的他,这次不知怎的就莫名地失控了。   当他听到晴天回答说为了省钱而住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的心里忽然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的生活已经雨过天晴,可是晴天却依然过得很辛苦,就像自己当年一样。   其实,他只是心疼她。? ☆、第九章 剪一段静好时光(3) ?  萧朗摇摇头,尽量软化了声线:“算了,我先送你回去,租房子的事情改天再说。”   她迟疑地看向他,意味不明地反问:“改天?”   他扬扬眉:“不然呢,这个时间怎么找得到中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萧朗并不是到此为止,他们之间,还有“改天”。   可她不会让萧朗知道心中所想,只道:“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既然已经知道晴天住在那么远的地方,萧朗哪里还会由着她自己回去。   他摇头说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   她下意识地回答说:“我习惯了。”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晴天觉得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一个稍有情商的正常女人都会选择先说声“谢谢”然后麻烦这个俊朗的男人送自己回去,过几天再以此为由请他吃顿饭,借机增进感情。   奈何她偏偏习惯了独自坚强,偏偏就很有出息地长成了这幅倔强的模样,让所有面对她的男人都完全提不起保护欲。   “沈晴天,你别再给我胡闹了听到没有!”这凌厉的呵斥就是萧朗给她的回答。   但这并不是全部。   他顿了顿声,复又低低地补充了五个字:“我不放心你。”   自从那天晚上萧朗开车送沈晴天回招待所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风维集团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个同在E座四层办公的人,竟然找不出半点交集。   其实萧朗不知,晴天这些天时常不在办公室。她被经理夏楠推荐,正式加入了半财年总结会的礼仪人员队伍。   最近几天,公司特意为她们安排了大大小小的礼仪训练,除此之外,晴天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彩排。   经过了这么一番用心准备,周二下午两点钟,沈晴天终于端端正正地站在半财年总结会的入场处,从签到环节开始,正式开始为期三小时的礼仪之旅。   她的脸上挂着微笑,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对每一位来宾说--您好,麻烦您在这里签到。   虽说习惯的养成需要相对漫长的时间,但是若将同一句话在很短时间内连续重复百余次,那么,这句话大概也会破例成为一种“临时习惯”。   比如此刻,即使晴天明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萧朗,她还是习惯性地将那句官方接待语说了出来。   “您好,麻烦您……”话说了一半,晴天下意识地顿住,而后换了种方式与他打招呼,“呃,萧总,好久不见。”   萧朗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全然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只淡淡地问:“嗯,有签字笔吗?”   她一时间没搞清楚状况:“什么?”   “不用签到吗?”他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反问着,顺势抬头瞥了一眼玩忽职守的礼仪人员。这一瞥不要紧,萧朗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异样。   “抱歉,我刚才没注意是你。”   晴天本来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她并没有因萧朗公事公办的语气而不悦,所以此刻听到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解释,没来由地觉得心情很好。   她猜想,这或许就是被重视的感觉。   随手签了名字,萧朗信步往小礼堂的VIP区走去。   刚走出不足三米远的距离,他莫名地顿住脚步,回头又望了望她的背影。   简约且精于剪裁的黑色小西装,将她的身材衬得而端庄。一双黑色高跟鞋,更让她看起来女人味十足。平日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此时高高梳起,在脑后盘成落落大方的发髻,纤瘦而白皙的脖颈在衬衫的衣领间若隐若现。她的站姿很优美,隐隐流露着含蓄而礼貌的一点妩媚。   萧朗就这样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默默地记住了此刻的沈晴天。   起初,半财年总结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在备受瞩目的颁奖环节,沈晴天踩着那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在小礼堂的讲台附近跑上跑下。   作为此次礼仪队伍的主力人员,她需要在恰当的时候上台,端着蒙了暗红色绒布的托盘,将提前准备好的奖杯和奖品递给上台颁奖的总监。   然而轮到斯考特上场时,却突然有小小的意外发生。   法国总监迈着步子从VIP坐席往讲台走去,晴天则和方才一样,准备从讲台侧面的小台阶一起上台。   可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一阵头晕,手中的托盘没有拿稳,绒布中央摆放的水晶奖杯便像托盘的边缘滑去。   此时,斯考特已经上台,晴天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做调整,她只得硬着头皮在台阶上挪着步子。   许是因为心里还在为奖杯的小差池而担心,又或许是头晕依旧,她在踏上讲台的一刻突然崴了脚踝。   左脚脚踝处忽然传来猝不及防的钝痛,晴天痛得下意识闷哼了一声,然而刚刚皱起的眉头却又因着场合特殊而很快舒展开来。   面容上依旧是礼貌而甜美的微笑,她坚持着,配合斯考特完成了这一轮的颁奖。   两人一同走下侧面的台阶,斯考特对着她露出一个颇为爽朗的笑容。   “晴天。”他先是用蹩脚的汉语叫她的名字,而后用标准的法式英语说,“很长时间不见,我很想你!”   “斯考特先生,好久不见。真想听你讲讲最近的情况,但很抱歉我还要继续工作。”说这话的时候,她忍着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努力地保持着方才的礼貌微笑。   而后,颁完奖的斯考特总监识趣地回去自己的座位,晴天这才抽出时间思量起与他有关的事情。   这个高大而英俊的法国男人,依然和初见时一样,开朗而耿直。   晴天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男人,因为在他面前,她即便再怎么礼貌客气,也从来不会觉得拘束压抑。   可是面对斯考特一次比一次露骨的言语,晴天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法国人是不是也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但她至少可以确定,自己从来都不相信没有经过时间沉淀的感情。而她和斯考特,不过几面之缘。   此外,有种名为“自知之明”的念头也在时刻提醒着沈晴天,她绝不可能是斯考特的一见钟情。   也许他只是开玩笑,也许她只是他在中国偶然遇见的一点新鲜。不过如此。   直到颁奖环节结束,萧朗都没有上台为获奖员工颁奖。   晴天站在礼仪人员的准备区,偷偷瞄着VIP坐席的方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总监里,独独漏下了他一个人。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萧朗被主持人邀请上台,作为高级总监代表,对风维集团过去半财年的工作进行回顾和总结。   萧朗从容地站在众人瞩目的位置,将脑海里零零散散的想法整合成最简练且最有效的语言,然后有条不紊地说与众人听。   他先是指出IT全球运维部的部门优劣势,并与其他兄弟部门进行横向对比,而后详细分析公司整体业务走势,紧接着重点回顾部门级以上的大型项目成果及相关红区,最后朗声宣布下半财年公司各部门的主要工作目标。   “……以上就是这半财年风维集团的主要工作总结,谢谢。”只用了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他就语速如常、保质保量地讲完了32页PPT。   当萧朗话音落下时,全场静默了三秒钟,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在这样的掌声里谦虚地点头致谢,然后走下讲台,仿佛那掌声并不是为他而持续。   礼堂角落里,沈晴天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萧朗的身影,她满心激动,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竟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最大的信息量加载到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就连她这颗并不灵光的脑袋也记住了他PPT里绝大部分的内容。   能将演讲发挥到这种程度,绝不是逻辑清晰口齿伶俐就能够做到的。这个男人,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笃定的气场和震慑全场的魄力?她不知道。   晴天只知道,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萧朗做到了。   十秒钟后,掌声渐渐落下,主持人复又上台,向在场的每个人索要更热烈的掌声,以此请出了最具分量的压轴人物--风维集团董事长兼CEO,林峰。   这是沈晴天入职以来第一次见到林峰,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风维的CEO应该也是如萧朗那般的青年才俊。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林峰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林峰站在讲台上,却没有半点CEO的架势。他神色慈祥,仿佛不过是风维集团所有孩子的家长。   他不缓不急地讲述着自己与风维的陈年往事,就像爷爷讲故事那般,带着回忆的幸福,说给每一个孩子听。   起初,站在礼堂角落的沈晴天还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她毕竟是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原地站立的时间稍久一些,就会觉得有些难耐。   晴天开始在心底偷偷期盼,期盼讲台上那位博学多才的老爷爷突然良心发现,稍稍体谅一下站在角落里的这些礼仪人员,尽快结束这冗长的风维历史课。   然而天不遂人愿,高高在上的林峰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心里的祈祷,依然滔滔不绝地讲着,讲着,讲着……   晴天本就不小心崴到了脚踝,又强忍着疼痛站了这么久,左脚踝处痛极反而变得麻木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更糟的是,她好像又开始头晕了,眼前先是一阵明晃晃的白,紧接着便是无法逃离的黑。   临近昏迷的感觉很奇妙,晴天觉得自己头很重,但身子却格外的轻。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重心在哪里,也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有模有样地站在礼堂角落,抑或是已经东倒西歪。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晴天好像看到了萧朗的脸。   他还是和印象中一样,那么好看,那么令她着迷。只是不知为何,他始终紧紧皱着眉头,眼角眉梢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他靠近她,叫她的名字:“晴天!”   这一刻,晴天很满足,却也很心酸。   满足的是,她终于看到他为她担忧。心酸的是,她以为此刻,倒映在自己眼眸里的他的容颜,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一定,只是错觉吧。   半财年总结会结束的时候,沈晴天仍然在公司的VIP休息室里。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静静地倚在绵软宽敞的沙发里,对着手中的云南白药喷剂发呆,似是在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却又觉得昏昏沉沉,什么都记不得。   轻轻一声叹息,晴天攥紧手中的小铁罐,其实往自己的办公区走去。   她照例坐下来整理次日的待办事宜,然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只是在临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孤零零的云南白药,歪着脑袋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它放进了拎包里。   这毕竟是萧朗特意跑去买给她的东西,别说是药,就算是□□,晴天也舍不得置之不顾。   出门的一刻,脚踝还是痛的。   晴天忽然心有奢望,她想在这样的时候恰巧遇见萧朗,想他能开口问问,是不是需要送她回家。   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然后不停地想像一些不该想像的幸福场景,这样的感触深深浅浅地刻画在她的心里,甜蜜又隐隐作痛。   只可惜这个傍晚,她到底没能遇见萧朗。   不,或许应该说得更确切一些,直到十一月告一段落,她都没再见过萧朗。   他们在同一家公司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始终各自忙碌,始终各自相安。   ? ☆、第十章 暗恋是一杯愁绪(1) ?  十二月倏忽而至,整个风维集团都悄无声息地沾染了紧张兮兮的颜色。   作为一家港股上市公司,每年的五月和十二月,各级员工便要接受过去半财年的绩效考核,以此决定这半年的个人奖金系数。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所有的风维员工在处理工作时都会变得谨小慎微,沈晴天也不能例外。   她毕竟是职场新人,这一次,应该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面临绩效考核。   因此不管平日里工作再怎么小心翼翼,此时她还是会忐忑不安,只恨不能把自己变成夏楠肚子里的蛔虫,时刻追踪着她的想法,尤其,是对自己的想法。   晴天仔仔细细地完成夏楠交待下来的每一件事情,甚至连夏楠随口说说的玩笑话,晴天也要默默地琢磨好半天,暗想那个女人是不是话中有话,猜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压得晴天喘不过气来,她不期然地记起早先萧朗给自己面试时说过的话。   经他提醒,早在职场生涯正式开始之前,晴天就已知晓从校园到职场需要转换与过渡。只是她没想到,过程竟这样痛苦。   曾以为读书很辛苦,要起早贪黑,要应对各种各样的习题与考试。   如今,当她束手无策地站在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晴天才终于知道何谓“小巫见大巫”。   读书之于工作,就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原本不甚在意的午休时间于沈晴天而言就显得格外宝贵。   吃过午饭,晴天没与另外几位同事一起在公司园区里闲逛,独自一人出了公司,打算去不远处的星飘咖啡店买些小点心,留作下午茶。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长款毛呢外套,但冬日的寒风即便在午后也依然稍嫌刺骨,晴天到底还是不耐寒冷,没等走到咖啡店,就瑟瑟打了个寒颤。   晴天加快了脚步,赶快跑进店里,为自己点了一杯热巧克力,捧在手心里感受这份予取予求的小温暖,以此驱走从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严寒。   在这个时间来星飘咖啡店的人并不多,她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小口小口地饮着热巧,一边不紧不慢地四下张望着。   坐在晴天邻桌的是几个外国人,他们正在用法语聊着她听不懂的话题,时而愉快,时而争吵。   她闲闲地听了一阵子,觉得无聊,便抬眼往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一个朝思暮想的熟悉背影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沈晴天的视线。   她本来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但不知怎的,却还是下意识地唤他:“萧朗?”   萧朗站在吧台旁边,正准备在刷卡单上签字,此刻应声回头,看到是沈晴天,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继续忙着付款,晴天以为这次碰面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过了两分钟的时间,萧朗竟然端着一杯咖啡走来,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晴天傻傻地盯着他的脸瞧了几秒钟,却还是想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开场白。   “萧总最近还好吗?”   萧朗眉头一皱,似乎颇为不满:“你刚才好像不是这样叫我的,不然我就不会坐过来了。”   男人满脸严肃,晴天却不合时宜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淡淡地问:“在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挑剔哎。”晴天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自己的老板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唔,你别介意,我说的只是在称呼这方面。”   萧朗不以为意地笑笑,顺着她的意思继续说道:“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不只是在称呼这方面。”   这么一来,晴天反倒没话说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记笔记--哦,原来萧朗是个很挑剔的人,而且貌似在各个方面都很挑剔。   他抿了一口醇香的咖啡,换了话题:“年底了,你们快谈绩效了吧。”   提起这个,晴天的情绪瞬间低落了。   她轻声回答说:“嗯,估计就在这两周了。”   萧朗不作声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而后明知故问:“晴天,第一次谈绩效你会觉得紧张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可是晴天歪着脑袋考虑了半晌,然后才开口回答:“目测你是以萧朗的身份在跟我闲聊,所以我就说实话好了。不是紧张,是非常非常非常紧张!”   “紧张什么?”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他继续明知故问。   她的声音低低的:“其实我真的不是害怕扣奖金。钱这种东西,没了再赚就好。我只是担心自己一直用心对待工作,却还是得不到认可。”   “我能理解,谁刚毕业的时候都是这样。”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不过我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你要不要听听看?”   “当然啊!什么办法?”   “一顿饭作为答谢,如何?”他可没说这顿饭是自己掏钱还是晴天请客。   听某人金口玉言,就可以换取“请某人吃一顿饭”的大好机会?这等买一赠一的好事,晴天自然乐得。   她飞快地答应,生怕他反悔:“没问题!”   “那好,你乖乖记笔记吧。很多跨国企业都会在新财年和半财年的时候进行绩效考核,但是很多人都误解了绩效考核机制的初衷。它出现的最初目的,本应该是‘督促’,而非‘评判’。”   晴天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这样讲?”   萧朗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因为站在管理层的角度来说,只有那些能为公司带来切实的经济利益的计划和行为,才算是有益的。事后评判员工是否合格,这对公司整体而言并没有益处。相反,如果设立考核机制可以督促每个员工,使其在平时工作中严谨对待每一件事,这才是最理想的效果。”   一番说教之后,他放缓了语速:“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晴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仿佛经他点拨突然明白了什么,又仿佛还是之前的懵懂模样,依旧紧张兮兮,依旧忐忑不安。   “看你的样子,分明就没有听懂,竟然还好意思点头。”他一语中的。   晴天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请他吃饭作为报答,不如就趁这机会聊个彻底。   她说:“其实你说的道理我都听懂了,只是我们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所以我虽然很理解,但是却没办法感同身受。”   萧朗摇摇头:“你根本就抓错了重点。”   她傻傻地追问:“啊?刚才不是一直在分析管理层对绩效考核的看法吗?”   “你就不能稍微动动脑子,从字面意思引申一下,想想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眼看着午休时间就要结束,晴天却还是思考无果。   萧朗已经没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继续引导她,无奈之下,只得采用最直接的办法--“If I were you(如果我是你)”。   “沈晴天,如果我是你,我会把更多的精力积攒下来,留待以后每个工作日平均使用,而非浪费时间为某一次的考核结果而忧心忡忡。你懂我的意思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次她懂了。   晴天暗想,自己这颗不中用的脑袋,果然还是习惯“If I were you”这种比较直接的讲话方式。   萧朗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起身对她说:“晴天,别忘了你欠我一顿饭。两点钟要赶去东区开个会,我先走了。”   她本想和他一起走,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被人看到容易招惹是非,便只得不舍地与他道别:“好,那你开车小心些。”   这么一句不经意的关心,恰巧让萧朗想起几个月前,晴天也是这样不经意地对他说了句“路上小心”。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才开始留意这个时而迷糊莽撞、时而谨慎温柔的女人。   想到这里,萧朗的心绪没来由地变得很柔软。他微弯了唇角,对着晴天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离开之前,他轻声对她说:“晴天,good luck(祝你好运)。”   Good luck, my girl.   下午四点一刻,E座407会议室。   经理夏楠已经在这里等了十五分钟,却还是没见到沈晴天的影子。   又过了五分钟,敲门声终于响起。   夏楠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而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进来”,算是应了那阵还算礼貌的敲门声。   晴天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巧看到夏楠眉头紧皱的模样,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明知这次谈话是关于绩效考核结果,却还是因为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而来迟了。   “夏经理,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刚刚临时接到从西欧那边打来的电话会议,不得已才迟到了。”   听到她这样解释,夏楠心里的不愉快和不耐烦顿时消减了一半,她这才点点头示意晴天坐下。   “沈晴天,你刚入职没多久,可能不太清楚我的习惯,我向来喜欢直接一点的沟通方式。”   刚巧,晴天也喜欢直接一点的沟通方式。她甚至在暗暗欣喜,至少就这点来说,她和夏楠之间并无冲突。   “好的,您说。”   晴天说完,很礼貌地与夏楠对视,静静等待着下文。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夏楠不是“直接”,而是“毫不留情”地宣布了考核结果。   ? ☆、第十一章 暗恋是一杯愁绪(2) ?  “你这半财年的奖金系数是‘0.7’,考核等级是‘有待提高’。”   风维集团的绩效考核分为四个等级,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奖金系数--“0-无法胜任”,“0.7-有待提高”“1-无功无过”“1.3-特殊贡献”。   被评为“0.7-有待提高”就意味着她这半年的奖金要打七折了。   见晴天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夏楠又反问道:“怎么,有什么疑问吗?”   有疑问!她当然有疑问!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以至于连平均成绩都得不到。   就像她对萧朗说过的,其实她真的不是害怕扣奖金。钱这种东西,没了再赚就好。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用心对待工作,却还是得不到认可。   虽然她会依照萧朗所说,把更多的精力积攒下来,留待以后每个工作日平均使用,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成绩心有不甘。   经过一番斟酌,晴天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夏经理,如果这半年来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您直说,以后工作中我会注意的。”   夏楠似乎很满意晴天的求知求问精神,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其实总的来说,你的工作能力还算令我满意。你做事情一直都比较讲究方法,肯吃苦,也有冲劲,只是多少有些浮躁。不过年轻人刚进入社会,难免都会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工作久了就好了。”   听夏楠这番话的意思,沈晴天觉得自己过去半年的工作表现应该还说得过去,至少也该属于“无功无过”的范畴。   心中困惑未消,她只得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继续追问:“那我这次绩效考核扣分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夏楠似乎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稍顿了一秒钟,然后回答说:“你不是被用户隔级投诉了吗,这个是主要原因。虽然事情起因只是一个很小的失误,但用户毕竟闹到了萧总那里。隔级投诉在风维是很严重的事情,绩效考核的时候总归不能置之不顾。”   晴天将这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她没有言语,脸色却差到了极点。   夏楠以为这个职场新人还在为投诉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耐着性子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太介意过去的事情了。在那之后你工作各方面都没有再出什么差错,萧总应该也看在眼里,这个‘污点’现在基本算是弥补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下次的成绩。”   夏楠不会知道,她出于好意的这番“安慰”,恰得其反。   从407会议室出来,沈晴天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座位。   她偷得片刻空闲,到办公室外走一走,呼吸着冬日寒冷的空气,希望可以平复此刻太过凌乱的心情。   萧总。投诉。污点。   这三个词语不停地出现在晴天的脑海里,几乎吝于给她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污点”,这两个字,深深地、狠狠地刺痛了沈晴天的心。   晴天自认坚强上进,自认不是玻璃心。   站在职场新鲜人的角度来说,晴天并不怕犯错被隔级投诉。有错她可以改,浮躁她可以慢慢学着沉稳。年轻如她,还没到担心失败的年纪。   可是出了风维的办公室,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她有私心,并且心里藏着一份明知见不得光、却还是不愿放弃的单向爱情。她有自己喜欢着暗恋着的男人,并且打心底里不愿将“职场污点”这样的字眼与那个男人绑定在一起。   很多时候,福兮祸所伏。   拜这个与萧朗有关的“污点”所赐,沈晴天终于清醒。   她绕着公司一圈又一圈地走。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出示着相同的警示牌。   她不厌其烦地反复默念:沈晴天,你好好记住,萧朗不只是萧朗。有夏楠出现的地方,他始终是萧总,始终是风维集团IT全球运维部的高级总监,始终是你最不该招惹的人。一旦不慎招惹了他,你原本安稳光鲜的职场生涯就会留下……污点。   晴天清楚地意识到--只要她还在风维工作,这份感情就不能留!   这一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次日上午十点半,萧朗刚刚结束了每周例行的高层会议。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发了短信给沈晴天。   “晴天,中午我过去找你。”   很快,有新消息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实在抱歉,我中午约了人。”   其实,晴天说了谎。她打定了主意,今后除了工作场合,不再见他。   萧朗盯着短信看了几秒钟,依然难辨真假。   事实上,他原本打算邀请她一起用午餐,并且已经在公司附近的鼎泰丰预约了双人座位。   可是他不想打扰她原本的生活,也不想给她带来困扰。   “我也约了人,只是有件事情需要当面和你谈谈。”   彼端,晴天盯着手机愣了几秒钟,正准备继续回绝,却又收到了另外一条短信。   萧朗说:“最多十分钟,如何?”   如此一来,晴天反倒不能拒绝了。   不管她如何想逃如何想躲,萧朗毕竟还是她的隔级boss,总归不能太不礼貌。于是,晴天只得应了下来。   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晴天故意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办公室。她绕着园区慢吞吞地散步,临近下午上班时间才不情不愿地回去。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晴天刚踏进办公区,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萧朗。   他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并不询问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只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三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语罢,他不再看她,转身往办公区西南角的高级总监办公室走去。   晴天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跟在萧朗身后,一同朝着他办公室的方向挪着步子。   她很刻意地与他保持着大约两米远的距离,遥遥地望着他的颀长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事情竟然搞得一团糟,以至于现在,她竟连默默地喜欢这个男人都成为了奢侈的念想。   萧朗和晴天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室,晴天随手关上了那扇质地考究的雕花木门。   他和她之间只隔着一张宽敞整洁的办公桌,萧朗神色悠然地坐在靠窗的那端,而晴天则稍嫌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走。   “萧总,您找我。”她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扶着门把手,以防自己某个时刻突然心慌而站立不稳。   萧朗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然后迅速调转了视线,盯着笔记本屏幕,语焉不详地说:“早上高层例会的时候,我看到各部门经理递上来的绩效考核报告了,也包括夏楠的。”   萧朗的语气明明很平静,但晴天还是没来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只觉得心下一惊,仿佛忽然之间又重临几个月前被投诉的夜晚,紧张到不能自已。   其实早上看到萧朗短信的时候,她就隐隐猜测,这次他主动找自己很可能是和0.7的考核成绩有关。   现在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   晴天将双手藏在身后,紧紧地攥成了拳。   她的声音并不似平时那般柔和,似是有些喑哑:“昨天夏经理单独找我谈过这半财年的绩效,我知道自己还有待提高,也已经搞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了。”   “是吗,那就说来听听吧。”萧朗的语气虽然很淡,却有着不容回绝的威严。   她没想过他竟会让她当面反省,一瞬间有种脑壳空空、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沉吟了半晌,然后才捡了重中之重,怯怯地回答说:“目前来说,我最大的缺点应该是浮躁,所以今后处理工作时要稳住心性,努力把自己打磨得更加沉稳。另外,在与用户沟通时也要多注意方法,一定不能再被隔级投……”最后一个“诉”字还没说完,晴天就识趣地噤了声。   萧朗紧皱着眉头,脸色俨然难看到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程度。   无论如何,晴天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萧朗脸色阴郁地盯着她瞧了半晌,而后沉声说:“沈晴天,你过来。”   可是晴天依然站在门口的位置,偷偷扶着门把手,轻咬下唇,却没有朝萧朗的方向挪动半步。   “我再说一次,过、来!”萧朗一字一顿地强调着,甚至还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办公桌,示意她走到这里为止。   晴天被他淡漠又威严的语气所震慑,低着头慢吞吞地挪着步子,那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等她终于走近那张办公桌,萧朗站起身来,隔着桌子与她对视。   他的眼眸里有怒火在燃烧:“你在躲我。”   她心虚地说:“萧总,我没有。”   萧朗不加理会,继续指控她的罪状:“而且,你在怪我。”   这次她真的急了:“我真的没有!”   然而她越是想反驳,萧朗胸腔里的怒意就越是以一种不可控制的力度急剧蹿升。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她说:“沈晴天,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没有躲我、没有怪我吗?”   ? ☆、第十二章 暗恋是一杯愁绪(3) ?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晴天竟然从萧朗盛怒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无奈、一点哀伤。   或许是她听错了吧?   没有或许,一定是她听错了!   “没错,我是有躲你,可是我真的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   晴天的声音细若蚊鸣,带着那么一丝哽咽的味道,狠狠地揪痛了萧朗的心。   他不再如方才那般凌厉,软化了声线,引导似的问她:“只是什么?”   她像是被他的声音所蛊惑,竟不小心说了实话:“我只是怪我自己……”   “怪自己什么呢?”此刻的萧朗,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的他,是晴天从来未敢企及的模样。   萧朗的淡淡温柔,轻而易举就勾出了晴天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心酸。   一滴眼泪不期然从眼眶中滚落,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剔透的泪,沿着肌肤的纹理缓缓滑落,逐渐濡湿了白皙的指尖。   她哽咽着,承认了那份最不该承认的爱情:“怪我自己,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   回答她的,唯有满室寂静。   萧朗沉默良久,终究无言以对。   聪颖如他,并不是全然不懂晴天的意思。只是,如果连心跳都乱了节奏,他又如何能够冷静思考、沉着以对呢?   彼此对峙了很久,萧朗终于给出了他的答案。那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妥当的答案,名叫--不了了之。   他其实很想上前一步,替她擦干眼泪。   但最终,他只是疲惫地目送她颓然离开。   萧朗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确认一些于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何为心痛;   比如,何为心动;   再比如,何为心有千结。   平安夜前夕,运维部在A城最著名的荷风酒吧预定了最为宽敞豪华的C舞厅,今年的年会便要在这灯红酒绿、色彩斑斓的地方高调上演。   及至下班时分,萧朗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才发现E座四层的办公区已经是空空荡荡,不由得暗自苦笑。   上午明明是他亲自发了一封全员邮件,批准员工今天提早下班赶往荷风酒吧,可是一直忙到这个时间,他竟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萧朗一边加快步子出了门,一边祈祷着不要迟到太多。   至少,不要错过了重要环节。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重要环节”,和沈晴天有关。几天前,萧朗破天荒地“滥用职权”,提早看到了这次年会的节目安排,以及演员名单。从那天起,他便开始心有期待。   银灰色奔驰商务车在稍嫌拥堵的马路上稳稳地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萧朗盯着不远处的红灯,心头竟有些焦躁。待到黄灯闪烁时,他一秒钟都没有迟疑,踩了油门,敏捷迅速地绕过堵在前面的车,继续往荷风的方向驶去。   即便是这样风风火火地赶路,当萧朗抵达荷风时,年会还是已经进行了过半。   等在门口的礼仪人员见萧朗匆匆赶来,自然不晓得他为何这么着急,只以为萧大总监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年会的情况。他礼貌地对着礼仪人员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却不知这陌生的小姑娘心中已是溢满了各种滋味,又是敬仰,又是感动,又是害羞。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这位陌生的礼仪小姑娘,恰巧就是与沈晴天一起入职的大学校友,林琳。   沿路行至C舞厅正门外,萧朗想了想,还是转身沿着走廊绕到侧门,选择尽量以这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低调加入气氛正盛的年会现场。   “风维好声音”节目刚刚告一段落,趁着主持人报幕的空当,萧朗已经在靠近舞台的位置找到了为他提前预留的VIP席位。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又亮,然后,爵士舞开场。   偌大的台上只有五个衣着性感的女人,领舞的S型女人虽然站在舞台上最亮眼的位置,却是背对着台下众人。   节奏感极强的jazz音乐渐起,伴舞已经随音乐起舞,领舞依然摆着最初的pose。   但不知怎的,众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领舞的身上,就连萧朗亦是如此。仿佛台上四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翩翩起舞,也敌不过灯光下那一抹漫不经心的背影。   五秒钟之后,伴随着一声强劲而震撼的电音,领舞的女人华丽转身,娇笑宴宴,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尽是道不尽的俏丽与魅惑。   这女人,竟就是沈晴天。   短短三分钟时间,音乐越来越High,舞者随之渐入佳境,C舞厅早已全场沸腾!   然而,就在周遭都变得喧嚷热闹的时候,却有一人沉静依旧,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卓尔不群。这人,便是萧朗。   萧朗既没有起身鼓掌,也没有尖叫喝彩。他只是一如平常般,优雅地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默不作声地仰望着舞台之上的沈晴天。   她的身姿近在眼前,却不同于以往。这大概是晴天第一次以如此媚人心魄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告诉过萧朗,她竟可以这样美,并非职场新人所特有的青涩的美,而是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更胜一筹的,妖娆的美。   有那么一瞬间,萧朗的眼里只有她,心里也是。   他甚至暗暗猜想,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她的妖娆才是与生俱来的。   萧朗明明很在意这个女人,可是那天,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却还是惹得她伤心落泪了吧。   想到这里,萧朗心下不由得一阵钝钝的疼痛。   他扯回越跑越远的思绪,专心地看她跳舞,不敢继续思量更多。   直到舞曲结束时萧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从始至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舞姿潇洒的沈晴天,一直没舍得移开视线。   舞台上的晴天原本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与爵士舞融为一体,并未给自己留下一丝空闲去寻找萧朗坐在何处,然而当她摆定了最后的Pose,从容自信地扫视全场时,却忽然撞上了萧朗的灼灼目光。   他看着她,没有微笑,眸光里却写满了晴天未曾见过的惊艳。   没错,是惊艳,他惊艳于今晚的她。   这一刻,晴天心头蓦地一跳,指尖不经意间有些颤抖,仿佛演出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紧张感觉,此时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回来。   她急急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深深呼吸、强自镇定,稳着步子走下了舞台。   在距离VIP席位不远的演员休息区,沈晴天寻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主持人站在舞台上,似乎是在慷慨激昂地介绍着接下来的精彩节目,可是晴天却傻傻地坐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望着萧朗的背影发呆。   她觉得心绪难平,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觉得心里有些揪痛,却又道不明这份揪痛到底是为何而起。   如果这些凌驾于理智之上的情绪还不能被称为爱情,那么,她大概不会再遇见爱情了吧。   自从她下了舞台,萧朗就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这段日子没有见到他,今天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下再次相见,晴天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像是从记忆里直接走出来的。   他依然英俊优雅,依然从容笃定,依然没有对她表现出鲜明的热忱,也依然令她一边抗拒、一边疯了似的着迷。   她曾在书中看到这样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如今,她才终于懂得其中的奥义。   晴天苦笑着摇摇头,笑自己明明已经将最出色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却还是心有卑微。   这份难言的卑微,也许就是晴天迄今为止所遇见的最真实的爱情。   “你是这个公司的还是请来的?”耳边突然传来全然陌生的男声。   咦,谁在跟她讲话?   沈晴天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诸多纠结中没有走出来,她茫茫然地循声转头,然后猛地醒了神。   她左手边那个原本空着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更确切地说,是多出了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晴天禁不住暗骂自己糊涂,怪自己方才只顾胡思乱想,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值得警惕的情况!   “公司的。”她简明扼要地回答了陌生男人的问题,然后谨慎地往座椅的右侧移了移,妖冶的浓妆刚巧遮住了她打心底里涌出的一阵反感。   男人却不识相,又往晴天身边挪了挪,继续追问:“刚才看你爵士跳得不错呢,不如留个电话吧?”   晴天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萧朗所在的方向,她甚至不需要瞥一眼左手边的座位,就足以想像那个陌生男人此刻应该摆着怎样倒胃口的表情。   很显然,她对陌生男人的搭讪完全没兴趣,更别说还是如此劣质的搭讪。   “抱歉。”她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   男人不死心,使出利益诱惑的招数:“我是荷风的调酒师,你留个电话,以后过来可以直接找我,鸡尾酒打八五折。”   晴天抿紧了唇,不为所动,心中的厌烦更胜方才。   调酒师见她无动于衷地绷着脸,霎时恼了起来。   他猛地伸手捏住晴天的下巴,蛮横地逼迫她转头面对他,言语是毫不遮掩的粗鲁和威胁:“我告诉你,这个酒吧就是我哥开的,你这小丫头片子别他妈的不是抬举!在我地盘上就乖乖识趣点,不然的话……”   “放手!”晴天偷瞄了一眼萧朗,怕他发觉异样替自己担心,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斥责这个恶心的光头男人,   “哼,”光头调酒师冷哼一声,然后迫近她的耳边,低声恐吓道,“不然,今天晚上哥哥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哦不,□□的滋味。听懂了么?!”   直到这时,晴天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还没有傻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她知道光头男人说的“生不如死”是指什么。   即便周围都是风维的同事,但晴天还是出于本能地觉得害怕,连指尖都有些发抖。   她不想在这么个流氓的地盘上惹出事端,亦不想就这样被一个下流的光头调酒师言语轻薄和恐吓,甚至是……   不,她不敢继续猜测下去。如果事情真的朝着最糟糕的一面发展,那么,只是想想那个可能导致的恶果,她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还没来得及换下演出服,此时的沈晴天仍然穿着短款T恤和牛仔热裤。   光头男人一只手牢牢地钳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抚摸起她□□在外的腿。   晴天想躲却躲不开,想求救却叫不出来,顿时慌了神,心中五味杂陈。   她很害怕,还怕自己真的遇见了不择手段的变态色狼。   她很失望,失望周围那么多同事竟然无一人出面阻止。   当然,比害怕和失望更多的,是难以忍受的一阵阵的恶心感。原来“倒胃口”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就在晴天慌乱无助、满心绝望的时刻,低沉而动听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先放开她,然后跟我出来。”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是他,萧朗。   她绝不会听错。   明明是朝思暮念的声音,明明再熟悉不过,然而在这样特殊的情境下,萧朗的一字一句映在晴天的心里,竟还是令她觉得宛如天籁,带给她感动,亦带给她安心。   尽管是在酒吧这种灯红酒绿的喧嚣场合,尽管是与不入流的光头调酒师对话,萧朗的优雅还是丝毫不逊于平常。   光头男人抬眼瞧了瞧站在沈晴天身后的萧朗,似是也看出了这人气度不凡。他暗忖着,说不定眼前的女人确实有着不好惹的靠山,于是恨恨地甩开了原本用力钳制着沈晴天的手。   萧朗在前,光头男人跟在其后,两人不声不响地从侧门走出了C舞厅。   晴天虽然已经从方才的调戏和胁迫中脱离出来,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忧急地望着萧朗离开的方向,却觉得更加心慌了。   来不及多想,晴天已经步履匆匆地跟了过去。   但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她出现在门外走廊时,光头调酒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只有萧朗靠着墙壁站着。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右手紧紧扣在自己的左臂上。   “萧朗!萧朗……”晴天再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地位,慌张地喊着他的名字,朝萧朗跑了过去。   每跑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头更痛了一点。   脚步停在他的身侧,晴天伸出手,纤白的指尖颤抖着覆上他的右手。   有猩红色的黏稠液体在她和他的指缝间缓缓流过,炙热的,几乎灼伤了晴天的心。   “萧朗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仿佛是小动物的呜咽,听不真切。   晴天不知,她的担心刚巧触碰了萧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于是,男人苍白着一张脸,却心情不错地笑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他这样说。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只要你没事,我受伤也是值得。   刚才在舞厅里,晴天遭到下流之人言语威胁,心里虽害怕,却不曾软弱过。   可是此刻,她怔怔地望着萧朗英俊却苍白的容颜,望着他唇角依然为她而保留的浅淡笑意,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与那滚烫的血液融在了一处。   “别哭了,妆都花了。我只是划伤了手臂。”   彼此都心知肚明,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逞英雄,受伤实在是在所难免。   “真的不要紧。你……”他迟疑了一秒钟,“你不用担心我。”   走廊里四下无人,只有她和他。   晴天难得主动地上前一步,靠近萧朗,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任凭眼泪一点一点濡湿了他的西装。   她哽咽着说:“不担心你?我怎么会不担心你。萧朗,你真的以为我不会为你心疼吗?”   “晴天,我……”他心乱如麻,轻声唤她的名字,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她难得任性一场,怎肯就此罢休:“我说过的,我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萧朗,你为什么还是不懂?”   “别说了,”他心疼地伸出手臂紧紧拥抱住她,“别说了……”   温热的唇轻轻吻上她的泪痕,一点点品尝,一点点安慰,一点点疼惜,仿佛她的眼泪就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珍宝。   良久,萧朗轻声叹息,语声温柔地对她说:“晴天,其实我都懂。”   ? ☆、第十三章 悄然而至的牵绊(1) ?  元旦法定假日期间,A城一直被颜色昏暗的云朵所笼罩。   天空中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雪,这景致倒让沈晴天没了出去逍遥的兴致。   假期的前两天,晴天一直窝在大学的招待所里,过着标准的宅女生活。   关机睡到自然醒,醒来只穿着厚厚的棉睡衣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简单梳洗,完全不打扮,终日百无聊赖地泡在上网,或是淘一些动人却不流行的音乐,饿了就在网上叫外卖,困了继续睡到自然醒……   这样简单且懒散的日子,曾是大学时代的沈晴天最为熟悉的生活。   而如今,她初入职场不过半年的光景,却因为这半年来渐渐习惯了整日忙碌,突然觉得这样闲闲地打发时间简直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   这两天的生活,静好安逸得像是她偷来的。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晴天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依然赖着不肯起来。   她仰躺在床上,遥遥地望着招待所窗外渐渐澄明的天空,没来由地又想起萧朗,那个令她梦绕魂牵的男人。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晴天的脸颊上,不经意地带来冬日难得的一丝温暖。这种满心温柔的感觉,使得她又再一次回忆起几天前在荷风酒吧的事情。   她记得萧朗曾在自己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她记得他的温柔与温暖,也记得被他的嘴唇轻柔触碰时,从被亲吻的脸颊肌肤一直呼啸着涌进心底的那股酥麻触感。   许是因为刚刚结束了连续两天的阴霾,今早的阳光显得太过温暖,又或许是因为心底怀揣着那样一份不可言说的爱情,连单相思都变得美好,总而言之,当晴天起床洗漱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脸蛋红得不像话。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量了半晌,不知脑子里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自顾自地嗤嗤傻笑了起来。   将自己打点妥当之后,晴天终于不情不愿地挪到了正在充电的手机旁边。   假期的最后一天,她不得不从二次元回归到正常的三次元世界了。   晴天拎起这个多事的物什,颇有些无奈地按下了开机键。如果她能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会嘲笑自己的表情太像是在开启潘多拉魔盒。   闲置了两天的手机系统刚刚完成初始启动,就立刻有电话打了进来。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的名字--萧朗。   晴天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接起了电话。   没等她开口讲话,萧朗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沈、晴、天!”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被萧朗突如其来的不善语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啊?”   “我问你,你现在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   面对萧朗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晴天先是一怔,然后莫名有些委屈,再然后,心头竟泛起了丝丝甜蜜。   “前两天不是下雪了嘛,所以我就没出门,一直宅在大学的招待所里。”她抿着唇角笑了笑,没有费力气解释太多,转而问他,“对了,你刚才说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萧朗沉吟片刻,回答说:“本来没有,但是打你电话一直关机,这就是很要紧的事情了。”   “哦。”晴天应着,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突然有些冷场。   “你是觉得‘哦’一声就行了?”萧朗皱着眉,似乎对晴天的反应很不满意。   “呃,那不然呢?”晴天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萧朗抱着怀疑的态度问她:“你知道什么了?”   “萧朗,元旦快乐啊!新年祝福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给忘了,多亏你提醒我。”   彼端,被祝福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扶额,一来对她迅速转移话题的本事表示敬佩,二来对她经常抓不住重点的毛病表示担忧。   萧朗决定不再和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兜圈子:“你别岔开话题,以后不准关机!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知道吗?”   他严肃起来颇有凌厉的高级总监气势,因此作为下属,晴天终究不敢在萧朗面前太放肆。   她低声应着:“哦,知道了。”   但很显然,除了高级总监与职场新人的身份以外,他们之间还有另外一层更亲密的关系。   所以,晴天忍不住嘟着嘴巴嘀咕了一句:“可是我真心觉得,一个人躲起来安安静静地度假很不错啊……”   “以后休假的时候,别人的电话你都可以拒接,但是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晴天闻言,沉默了半晌,耳畔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然后她试探着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迟疑着,终究还是向她坦诚,“我会担心。”   萧朗也不知到自己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他忠于自己心里的强烈愿望。   他必须要让沈晴天知道--如果找不到她,他会很担心。   这是萧朗第一次对晴天表露心声,只是晴天依然不确定他的这份在意是不是与爱情有关。   但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知道他在意她就好。   哪怕明知他们之间不存在爱情的可能,哪怕明知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给予一点施舍,她还是觉得欢喜。   萧朗的声音又从听筒那端传过来,晴天这才扯回逐渐飘远的思绪,回过神来。   “晴天,下午出来一趟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萧朗故意卖关子,“你别出门乱跑,收拾好了就乖乖等着,过会儿我开车去接你。”   又闲聊了几句,晴天才笑着挂断了电话。   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晴天就收到萧朗的短信,说是已经在楼下等她。   她从窗口望出去,虽没看到他的身影,却看到了那辆眼熟的车。这男人还真是神速,连化妆的时间都不肯留给她。   穿上休闲款的毛呢风衣,再将浅粉色毛绒绒的帽子、围巾、手套一并武装整齐,晴天这才喜滋滋地出了门。   萧朗从车里出来,绕到靠近招待所的一侧,倚着车门打量着今天的沈晴天,不知不觉中,眼角眉梢已然尽是笑意。   她颇不自在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装束,并不觉得哪里奇怪,因此一头雾水,完全不知他在笑什么。   “呃,哪里好笑?”   被她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在盯着她微笑。   自觉尴尬地轻咳一声,萧朗赶忙收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直截了当地说:“不好笑,走吧。”   他正准备转身往车的另一边走去,袖口却被晴天紧紧地揪住。   萧朗疑惑地回头看她,然而她闷闷地不肯开口,却也不肯松手。   “怎么了?”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笑着与她打趣:“印象中我很少答应‘不情之请’。”   “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其实只是一个有点任性的新年愿望。”   “跟我有关的新年愿望?说来听听。”   说这话时,萧朗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在暗自揣度她的心思,他想知道,这个小女人心里想要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一场动人的电影?一顿丰盛的晚餐?一件漂亮的首饰?一次浪漫的约会?   他看着她,既好奇,又紧张。萧朗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或许是怕她的愿望令自己失望,又或许,是怕自己无法满足她的愿望。   帽子和围巾几乎把晴天的脸蛋全都围住,她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萧朗。   被她这样看着,萧朗忍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其实,说“不好笑”是骗她的。   他瞧着晴天这幅粉嘟嘟、毛绒绒的模样,打心底里觉得她既可爱又俏皮,顺带着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感。   柔和的阳光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将他的笑容勾勒成很美好的形状。   晴天依然扯着他的袖子,抬头望着他格外俊朗的容颜,一时看得入迷,竟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   萧朗被她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了半晌,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然后好笑地问道:“你的新年愿望难道就只是看着我发呆?”   晴天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匆匆低头,轻声说道:“不,不是,可是我忘了……”   “不到一分钟竟然就忘了?沈晴天同学,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你说你到底是记忆力太差,还是对新年许愿这事儿完全没诚意呢?”   “我诚意可多了,可能还是因为我没脑子吧。”   “你这糊涂女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打开车门一前一后地钻了进去。   然而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女人突然叫道:“我记起来了!”   萧朗没看她,依然专注地盯着路况,看似不经心地应着她:“什么?”   “新年愿望啊!”   “我知道,我是问具体内容。”   晴天一时激动,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在开车,索性伸出两根手指头,扯住萧朗的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   “你陪我去校园里走走,好不好?”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微弯的美丽眼眸里写满了期待。   萧朗没想到,她的新年愿望竟然这么纯情。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刹车,他暗自思量着是不是应该先去市区,搞定那件重要的事情,然后等晚上送她回来时再一起逛逛校园。   可是当他转头迎上她清亮亮的目光时,他的双手竟违背了方才的思量,鬼使神差地操控着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 ☆、第十四章 悄然而至的牵绊(2) ?  刚下过雪的冬天,空气清新而冷冽。   校园里为数不多的长凳此时也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雪,晴天和萧朗瞧着无处落座,便心照不宣地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起初,他和她都没有开口讲话。   萧朗站在晴天的左手边,默默地替她遮挡着从西南方向刮来的瑟瑟寒风。   两人肩并着肩,一深一浅地踏在平平整整的雪地上,听着鞋子与积雪摩擦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各有所思。   操场的东南角种着一棵古老的槐树,即便是冬天,即便是叶子落尽,那参天的枝桠还是从容地往碧色的晴空里蔓延。   行至古槐树旁边,晴天没来由地对他笑了笑,停下了脚步。   “看着我傻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幸福。”   幸福?   萧朗颀长的身形稍稍一顿,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真的已经太久没有人和他说起“幸福”这两个字了。   晴天微微仰着头,眯起眼睛,笑宴宴地看着他。   于她而言,能在这样寂静而空旷的大学校园里与这个男人独自相处,没有多余的人和事来打扰,这就很幸福。   可她还想要更多一点的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   晴天笨笨地摘掉那双印着可爱娃娃头的棉手套,把它们统统塞进毛呢风衣的狭小衣兜里。   萧朗站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即便是在操场的角落,还是有凛冽的风从脸颊上呼啸着吹过。连他一个男人都觉得有些寒冷,这个鼻尖冻得通红的小女人摘了手套做什么?   他不明白,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晴天靠近他,轻轻踮起脚尖,一双温温软软的小手包裹住他的耳朵,传递着星星点点的温暖。   她所给予的融融暖意就像她本人一样顽皮,一样不肯安生,这股温暖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从耳畔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直渗透到心的最深处。   “你不冷吗?”   “不冷。”   他低垂着眉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只调皮的猫儿碰了又碰,惹起那般抓心挠肝的悸动。   胸腔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疼惜和爱怜,终究是连理智都无力抵挡的。   “……傻瓜。”   他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柔软,伸出修长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俄而,有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皑皑白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他和她的肩头,落在他和她的眉眼之间。   这温情如许的岁月,多美好。   从这所近郊学校开车到A城的市中心,在不堵车的前提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雪后的路况有些差强人意,一路上,萧朗专心致志地开车,即便晴天偶尔与他讲话,他也只是含混地随口应着,没有过多的精力与她闲聊。   晴天自觉无趣,于是也不再扰他,听着电台里传来的路况转播,无聊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发呆。   干净的玻璃窗倒映出萧朗的身影,一旦发现这个事实,她的视线便再不能被窗外景物吸引。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全部的注意力就一股脑地倾注给了萧朗的侧脸。   晴天默默地感慨,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得这么英俊,丰神朗目,棱角分明,而且睿智,而且优雅,而且温柔……   这样细细数来,除了偶尔太过挑剔以外,他应该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了吧?更何况,在晴天的眼里,他的挑剔也不过是因为完美主义作祟,根本怨不得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真是将这句话印证得淋漓尽致。   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他的脸上移开,晴天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萧朗怎么只用右手操纵方向盘?   她拧着眉头努力回想着平安夜那天的情形。   她陪他去医院包扎左手臂的伤口,当时看起来并没觉得有多严重啊。   可是如果确实伤得不重,为什么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他的左臂还是不能自如行动?   转过身去,晴天有些忧心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伤口还疼,是吗?”   “嗯?没事。”萧朗说着,自然而然地抬起左手,搭在方向盘上继续开车。   其实伤口还是会痛,但他不想再让她担心,甚或内疚。   心思细腻如沈晴天,又怎会读不懂他这小动作里的深意。   只是,他既然不愿令她担忧,那么她就顺从他的意思。   晴天换了一种稍微轻松的语气,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一到了冬天,你的细胞也变得和我一样懒,连伤口都不努力愈合。这样可不行……”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看一眼来电显示,竟是林琳。   接起电话,晴天亲昵地送上祝福:“亲爱的,新年快乐!”   正在开车的萧朗听到“亲爱的”三个字,莫名地瞥了她一眼,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他第一次给晴天打电话时,这笨女人迷迷糊糊的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像现在这样对着电话彼端的他说,亲爱的。   他神色有些异样,但晴天并没有注意到,她依然自顾自地对着电话与林琳讨论着什么。   “去哪里?……除了咱们两个还有谁一起去?……好啊!不如就这个周末吧?”   这时,原本沉默的萧朗突然丢了一句命令给她:“这周末不行,你们改期。”   “啊?”晴天一愣,随即改口对林琳说,“亲爱的,这周末恐怕不行,我约了人。”   林琳很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隔着电话问她:“男人?”   晴天闻言,不由得面色一赧,迅速转移话题继续讨论近期出游的事情,约好了时间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这女生是我大学校友,也在风维工作,她说约了几个人去泡温泉。”她着重强调了“女生”这个词,似是怕他误会那声“亲爱的”。   她并没有问萧朗为什么这周末不行,心里琢磨着,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不如就乖乖等着周末的到来,问太多亦是无益。   “她叫什么名字?”   “林琳。”晴天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   萧朗亦不多说,把车停在路边,只说:“到了,下车吧。”   晴天下了车,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眼熟。   歪着脑袋瞧了半分钟,她才恍然大悟--萧朗竟然把她带到了枫林小区的东门!这地方距离风维集团办公大楼不过三百米远。   “走吧,跟我过去看看。”   “等一下,萧朗!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   “之前说过帮你找房子的。”他说着,迈开步子率先走在前面,为她带路。   “这里?!”晴天顿时傻了眼,“我、我租不起啊……”   他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   “……你走慢点。”晴天扁着嘴巴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   如果萧朗不是她的boss,她一定要对他说--知道你还带我来?!这不是混蛋吗。   枫林小区C区,13号楼7单元。   萧朗的脚步停在楼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晴天。   “你拿着钥匙,自己上楼去403看看吧。”   晴天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钥匙,却没有伸手接来。   她不解地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萧朗面色不改,心下却暗想着--这女人还真是没脑子,她难道从来都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危险性吗?且不说这样独处是否会被人说闲话,假设自己真的是下流小人而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怕是连喊救命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教也没有解释,只是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把钥匙放在她的掌心,说道:“我已经看过了,你快去吧,我在楼下等着。”   晴天点点头,转身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萧朗在身后问她:“知道我电话吧?”   她回头看了看他:“知道。”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不放心地叮嘱着。   “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下来。”她冲着萧朗笑了笑,像是为了哄他安心,而后加快了步子,匆匆往四楼跑去。   刚打开防盗门的时候,晴天望着客厅里的一摆一设,没来由地产生一种类似于惊艳的感觉。   然而当她拔掉钥匙回头仔细地打量一番,却又着实说不出这屋子到底哪里值得惊艳。   这间一居室以淡绿色和浅米色作为装饰的主题,连客厅的吊灯也是浅米色的花瓣形状,入眼很是温馨干净,并且不觉得奢华繁复。   此时正值下午,有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子照进来,温温暖暖的。卧室里,淡绿色的窗帘松松挽在窗子两侧,亦是满室阳光。   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这间一居室应该是卧室朝南、客厅朝西的。这种结构最是得人喜爱,四季阳光照耀,冬天尤其温暖宜人。   换上门口预留的一次性棉布拖鞋,晴天屋里屋外地转了又转,便觉得自己愈加喜欢这房子了。   可是转念想起房租这档子事,她的笑容又渐渐收敛了。   枫林小区所处的位置怎么说也算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这屋子虽说只是一居室,但是结构好,朝向好,装修亦是精致,想来房租一定不便宜。   站在玄关处,晴天有些不舍地又回头看了看。   这么美好的房子,可惜她目前住不起。   晴天心中忽有感慨,这间温馨的一居室似乎就像那个男人一样,虽然令她打心底里喜欢,但归根结底,还是不得不离开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没了兴致继续参观,于是失落地锁了门,转身往楼下走去。   看到晴天神情低落地从楼里出来,萧朗迎上去,不解地问道:“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房子看着不喜欢?”   她闷闷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萧朗以为她这摇头的动作是表示真的不喜欢,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哪里看着不顺眼?”   晴天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语气颇为无奈地说:“不是不喜欢,恰恰相反,就是看着太喜欢了,所以才发愁啊。”   ? ☆、第十五章 悄然而至的牵绊(3) ?  他立刻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思,原来是经济问题。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房子你看着喜欢就好,房租什么的都好商量。”   晴天诧异地瞧了瞧他提及“房租”时的笃定神色,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你不会是中介公司的吧?”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俊不禁道:“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一点逻辑思维?我怎么会是中介公司的。”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你怎么……?”她还是不懂。   “我是房东。”语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惊一乍,但笑不语。   “啊?!”如萧朗所料,晴天果然惊诧不已,并且突然之间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刚刚说什么?他说他是房东?!   “怎么,很惊讶吗?”   晴天不住地点头、点头、再点头,她还真的是很惊讶。   念头一转,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很认真地跟他讨论起来。   只可惜,她空有自说自话的本事,却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你把它租给我,那你现在住哪里?我又付不起房租,都浪费了。而且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么好的房子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住呢?这里上班又方便,环境又好……”   晴天话还没说完,萧朗就适时出言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他言简意赅:“操心这么多做什么,你只管跟我谈房租,谈妥之后签合同就是了。”   她见萧朗一脸严肃,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于是也不再多嘴,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奋力爬楼梯,重又回到了方才令她难分难舍的403室。   晴天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绵软沙发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看起来多少有些拘谨。   萧朗闲适地在她身侧落座,一边拿出提前拟好的房屋租赁合同,一边与她打趣道:“这里又不是我的办公室,在自己家里你紧张什么。”   她实话实说:“那是因为你还没跟我谈房租的事啊。”   “我倒是觉得这个不用着急,你要是有本事把房东哄得高兴了,房租自然不会太高。”   晴天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只是眼前这位房东,自身是出了名的完美,因此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便免不了挑剔。   像他这样的男人,究竟会因为何事而高兴呢?   她思索无果,于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喜好,确实茫然无所知。   “晴天,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会做饭吗?”其实他并非单纯与她闲聊。   她下意识地反问:“做饭和房租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他没有看她,视线依然停留在租赁合同上,言语上却是直截了当、毫不含糊。   “房东喜欢美食,这样够清楚了吗?”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向他保证:“我愿意学!”   “愿意学?”他玩味似的重复着她说过的字句,稍一抬头,便将她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悉数看在了眼里。   萧朗沉默片刻,而后语焉不详地问道:“为什么?”   她疑惑地挑了挑眉:“什么为什么?”   也难怪,晴天又怎会理解那些藏在萧朗心里的不可言说的深意。   其实,他不过是突然动了私心,想知道她愿意学做饭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房租?还是……为了他?   “算了,没什么。”萧朗自觉无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关于房租,我倒是有个想法。”   “您说说看吧。”   晴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莫名其妙就对他用了敬语。   一时之间,客厅里的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情形大概会以为他们是在谈判,并且还是一场很正式的商业谈判。   她担心这会惹得萧朗不悦,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并未在意。   “刚才你说愿意学做饭,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比较人性化的房租条件。在你学会之前,房租每个月两千;学会之后,减半;学好之后,再减半。你觉得呢?”   晴天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按照萧朗的意思,两次减半之后每个月应该只要五百块钱。   在市中心租一间朝南向的正规一居室,这个价钱,捡到绝对就是赚到了!   可是这么一桩既赔本又赚不到吆喝的买卖,他难道不会觉得太亏了吗?   迟疑着,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样真的合适吗?”   他却不以为意:“有什么问题?”   既然亏本的一方都不觉得有问题,那么捡了便宜的沈晴天哪里还敢有什么问题!   她笑逐颜开:“No problem(没问题)!”   “OK,deal(好,成交)。”   于是,甲乙方签字,一锤定音。   隔周的周末,傍晚时分,沈晴天在风维大厦附近的快餐店与林琳等人告别,独自步行回到枫林小区的新家。   很多人都说泡温泉是放松身心的绝佳途径,但此刻,从温泉会所回来的晴天静静地倚在客厅沙发上,却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其实大部分源自内心,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太多无处宣泄的感情与渴望。   她随手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电影频道,继而盯着荧屏上唯美流畅的画面,静静发呆。   电视里不断有韩语传出,晴天听不懂,亦无心看字幕,只知是在播放一部名为《假如爱有天意》的爱情影片。   假如,爱有天意。   是否,天意真的会顺遂爱情?   一边思索着这个简单到无趣的课题,晴天一边回忆起白天在温泉会所时,与林琳的简短对白。   “晴天,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日久生情。”   “可是我相信一见钟情。”   那一刻,她看着林琳笃定的脸,不期然地想起了斯考特。   如果说她对萧朗是日久生情,那么,那个法国男人对她,是否是一见钟情?   晴天胡乱想着,对林琳笑笑,语气里尽是和缓:“哦,那也很好啊。”   有关爱情的对话,只到这里便成为终结。   晴天不愿将心底的细水长流说与旁人听,林琳便不多问。   同样,林琳不想对那份刹那惊鸿加以剖白,晴天亦不多言。   这在晴天看来是好事。   至少在她的观念里,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愈是寡淡,便愈得长久。   长久。这两个美妙的汉字,似乎不经意间触动了晴天的某根神经,以致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钝痛。那根神经,名叫爱情。   所以很自然地,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上个周末,萧朗亲自来帮她搬家的情形。   从大学招待所到枫林小区,从打包行李到扛着笨重的行李箱爬上四楼,那个男人一直为了她忙前忙后。   虽是料峭寒冬,她却还是看到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渐渐渗出。   若说心里完全不感动,那必然是假的。   这段时间,她先是对自己诚实,暗自承认了这份爱情,然后便开始了一厢情愿地执著,执著于对他的情思,执著于默默搜罗他的点滴温柔,将一丝一厘的温暖悉数收藏在左心房的秘密口袋里。   她曾以为,这段感情必定无法曝露于朗朗晴空下,然而到如今,回想起萧朗一次次的守护、一次次的温存,晴天的心里忽然又多了些奢望。   明知不可而为之,无所求中有所谓。   这便是如今,沈晴天最大的奢望。   夜色已经渐深,电影频道没了惯来呈现的精彩,电视机里只剩下嘈杂而扰人的雪花点在不停闪烁。   晴天这才如梦初醒,将飘摇了很远的思绪细致收好,抬手关掉了电视。   结束一番简单的洗漱,晴天回到卧室,却并没有急于寻一段好眠。   她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文件夹,看了看去年七月份与风维集团签署的劳动合同,又瞧了瞧两周之前与萧朗签署的房屋租赁合同,心头涌起一股类似于“契合”的感觉。   她和他的合同,一签就是三年,时间上刚好与风维的劳动合同吻合。在未来的三年里,于公,她是他的下属;于私,她是他的房客。   晴天猜想,或者这也是一种缘分。做不成恋人,好歹还有牵绊。有了牵绊,就不至于没有期待。   收起两份令她安心的合同,抬手将色调温馨的床头台灯旋至最暗的一档,晴天不自知地微笑起来。   她想起匡匡在《时有女子》中写道: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有人说,在这段话之后,还有另外一句并不美好的文字。   但在此刻,晴天却不愿在心中描摹紧接其后的薄凉字句。   她只想将半盏暖意留于心间,悄悄对自己说一声:沈晴天,这个夜晚其实比想像中更美。你虽疲惫,却注定好眠。? ☆、第十六章 等一场涣尔冰开(1) ?  新年刚过不久,晴天收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跨洋礼物。   周一的上午,她照例参加运维部的周例会。   大会议室里正在播放一段影像,那是来自美国大区的工作周总结。   投影仪不断地将不同样貌的光束投映在屏幕上,于是斯考特在美国会议上的演讲就这样生动如许地展现在大洋彼岸的中国。   就在这时,晴天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晴天握着震个不停的手机,偷瞄了坐在前排的夏楠一眼。   见夏楠盯着大屏幕满脸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晴天才低垂着头,偷偷接通了电话。   “您好,有您的越洋包裹,麻烦中午之前来邮政中心领取。”   快递员礼貌且客气,但是他那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还是让晴天皱了皱眉头。   “越洋?”她刻意压低声音反问对方。   事实上,晴天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又是骗子!这年头骗子可真是越来越高端了。   快递员尽职尽责地回答说:“是越洋的没错,寄件人写的是斯考特.莱特。”   “什么?!”   他说什么?斯考特.莱特?正在屏幕上喋喋不休的法国男人?   不知怎的,晴天突然觉得事情巧合得有点荒谬。   她盯着大屏幕,心头突然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仿佛原本抽象的事物突然被形象化,然后丢在了自己眼前。   方才那声惊呼,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但似乎依旧没能控制住音量,到底还是引来了夏楠的目光。   对着手机低声丢下一句“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晴天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对着经理抱歉一笑,然后迅速发了一条扯谎的短信到夏楠的手机上。   “夏经理,刚才家里打电话说是有急事,让我立刻回个电话过去,还望批准。”   不到五秒钟,她就收到了“速去速回”的指示,于是立刻猫着腰往会议室侧门溜去。   晴天本打算拿了快递就直接藏在外套里,速速带着包裹回去会议室,这样谎话才比较不容易被夏楠拆穿。   但是,当她三分钟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邮政中心,并且看到了那个“巨型”快递时,她便知道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又打错了。   如果按照正常意义上的包裹尺寸来判断,斯考特寄来的包裹其实真的算不上“巨型”。但是想“藏在外套里”,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快递员盯着沈晴天走远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收到了越洋快递还需要这样愁眉苦脸地签收。   手里拎着这么个东西,晴天自然是没办法再回会议室了。很不巧的是,害死猫的好奇心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作祟。   于是,晴天决定彻底翘了这周的例会。她三步并作两步,钻进E座一层的洗手间,索性拆掉包裹了事。   斯考特寄来的是一张贺卡,以及一件冲锋衣。   一般来说,但凡稍有情调的女人,似乎都应该对贺卡上的亲笔祝福更感兴趣。   可是,只在短短的一瞬间,沈晴天全部的注意力就都投注在那件冲锋衣上了。   她忽然记起,当初在世界公园参加公司的素质拓展时,萧朗在公园门口一出现,他身上的冲锋衣就立刻吸引了晴天太多太多的目光。   当时的她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衣服的样式本就是她很喜欢的情侣款,且又被恰好的人将男款穿着在身,看起来再合适不过。   只是她不曾想过,在她满心留意萧朗时,斯考特也在默默留意着她。   如今,斯考特漂洋过海寄来的迟到的圣诞礼物,竟然就是萧朗那件冲锋衣的同款女装!   收到这样恰合心意的礼物,她应该开心的,不是吗?可是平心而论,她终究还是开心不起来。   她并不是不知内疚。   那个法国男人至今尚不知晓,她之所以喜欢这件衣服,并不只是因为它做工精良或者价值不菲,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与萧朗有关。   晴天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其实她很渴望与萧朗拥有情侣款的冲锋衣。   对女人而言,“情侣装”这个组合词语,其重点永远在“情侣”,而不是在“衣装”。   这次例会结束得格外早,十一点左右,萧朗宣布散会便起身往外走。   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西装的袖口,他依然从容而优雅,只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徘徊在夏楠周围的几个人身上。   她不在,沈晴天不开例会又跑去哪里了?   容不得他探个究竟,有陌生女人的声音从萧朗身后传来。   “萧总!萧总请先留步。”   他停下脚步,转身客气地问道:“有事吗?”   “其实我、我……”穿着淡紫色毛呢连衣裙的年轻女人似是有些紧张,微微有些脸红,却说不出什么有实质意义的内容。   萧朗皱眉,虽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工作的事?”   “对,确实是和工作有关的!”年轻女人话音刚落,自己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合适。   上一秒她还吱唔着什么都说不出,下一秒却又突然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如此奇特的行径,大概被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她是在没话找话吧。   萧朗几乎懒得浪费时间再看她一眼,当然,他更不可能闲到竟然需要在公司里与人搭讪。   “工作方面的问题请先找你的直接经理商量。”冷冰冰地留下一句毫无纰漏的客套话,萧朗转身便继续往门外走去。   然而身后那人却不死心,不顾场合地叫他:“萧朗!”   “……”脚步再次不情不愿地顿住,他面无表情地回眸,语气平静得就像是骤雨将落的湖面,“你刚叫我什么?”   她促狭地悄悄看他的眼睛,低声重复了一遍:“呃,萧朗……”   当一个女人如此突然唤出一个男人的名字,那意味着什么呢?   萧朗不懂,也无心深究这突如其来的称谓。   他话锋一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琳!”她抬头看向她,眼里似有莫名的期许。她猜想,这样是不是可以得到他更多的注意。   事实上,她成功了。   萧朗玩味地瞧着林琳,暗想,原来这人就是晴天念了几次的“亲爱的”,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年会当天站在门口的礼仪。   林琳没有放过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心中期待便更胜方才。   但很可惜,萧朗到底不是什么风流男子,很多时候,他读不懂女人的心事。   所以,他很快就淡漠地调转了视线。   离开会议室之前,他只不解风情地留给林琳四个字。   “不懂规矩。”   林琳听闻这四个字,苦笑不已。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就这样站在原地,着看萧朗渐渐走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   她不能告诉萧朗,其实当她第一次听到沈晴天提起他时,就已经心有期待。虽然那时,她还没有与萧朗有过任何近距离的接触,但是她记得每一次开会时,那个神采飞扬的男人。   她不能告诉萧朗,其实从素质拓展活动之后,自己就开始期盼每一周的例会,期盼每一个有他出现的场合。虽然那是,她还是不觉得这就是喜欢。   她不能告诉萧朗,其实年会那天她很开心。从荷风酒吧的门口一路带着他找到VIP座位,这路途虽然短暂,但却足以让她看清楚他英俊的眉眼,以及那双令她心动的手。那一刻,她忽然很想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可是,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不能告诉萧朗,她对沈晴天提起的“刹那惊鸿”,其实就是他。   当然,她更不能告诉萧朗,她其实一直都看得出来,他对晴天很好,好到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沈晴天成为真正掏心掏肺的朋友,好到让她觉得心里总是拧着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他离她太远,却又离沈晴天太近。   所以有太多太多的心事,林琳总是这样一人执著,却不能说出口。   所以这些事,萧朗直到现在依然无知无觉。   离开会议室,萧朗并没有就林琳方才的奇怪行为做更多的猜想。   他径自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路过沈晴天的座位时,恰巧听到她正在用流利的美式英语与人交谈着什么。   瞧她带着耳麦盯着电脑屏幕的样子,萧朗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在开视频会议。   他不想打扰她工作,于是径自走开,并没有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然而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萧朗顿住身形,回头又朝着她的方向看了看。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因为留恋或者不舍,而是因为心里还存有疑惑。   中国的上午十一点,怎么会有英文视频会议呢?   这个时间,美国应该是晚上十点半左右,而冬时令的西欧应该是凌晨四点钟。   与风维总部有商业往来的这两个主要地区,此时都处于非工作时间。按常理来讲,美国人和欧洲人都很少加班。   如果这个时间还在开会,一定是风维的系统出现了什么比较特殊的紧急状况。   想到这种可能,萧朗不由得有些忧心。   他毕竟是运维部的高级总监,若是风维系统真的出现了重大问题,作为决策层的他必须尽早了解情况,以便尽快想办法,尽其所能地降低系统问题对业务运营稳定性的影响。   萧朗没再犹豫,立刻返身往沈晴天的工位走去。   ? ☆、第十七章 等一场涣尔冰开(2) ?  他站在她面前,但是并没有出言打断她正在进行的会议。   虽说直接交谈更利于一探究竟,但是很多时候,安静地站在一旁,仔细聆听他人谈话的内容,也未尝不是一种好方法。   可是萧朗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时,沈晴天忽然抬头与他短暂地对视了半秒钟,几乎是同时,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极力隐藏的慌张和闪躲。   晴天迅速移开了视线,重又盯着笔记本屏幕,继续讲英语,继续开视频会议,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工作讨论。   虽然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越来越卖力,可她还是告诉自己不要慌乱,要努力保持镇静。   从萧朗出现在她眼前开始,沈晴天就只中规中矩地与对方聊了几句话,而且都是与日常工作相关的很普通的内容。   然后,她含混地应了一句“好的,以后遇到问题可以再与我沟通”,就利落地关掉了视频窗口,匆匆终止了会议。   萧朗不动声色地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事实上,对于沈晴天刚才的表现,萧朗的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定论。但是他并没有多言,反而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只等着看她如何解释。   晴天礼貌地站起来,微笑着看向萧朗。   “萧总,您找我。”   “嗯。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这话听着耳熟,晴天愣了片刻,这才恍然记起去年十月份的那通电话。   当时,她被用户隔级投诉到萧朗这里,他也是说的同样的话。   也不知萧朗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次,他不仅内容一字不改,甚至连讲话的语气都与当初如出一辙。   待萧朗转身离开,晴天这才放松了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身体。   斜倚在办公桌的边缘,看着萧朗颀长的背影逐渐远离,晴天不期然地回想起自相识以来,两人共同经历过的种种。   数不清有多少次,这个睿智而沉稳的男人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悉心地给予他力所能及的指点。这些帮助不仅仅局限在工作领域内,甚至还延伸到生活范畴里。   离开校园,初入职场,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难捱的过渡期。   毫不夸张地说,在沈晴天的心里,伴着她捱过这段日子的人,只有萧朗一个。   他给予她勇气,他教会她成长。   可是刚刚,她的表现大概是令他失望了吧。   自责的情绪还在兀自酝酿,晴天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在周围同事稍有异样的眼光里,匆匆往办公区西南角的高级总监办公室走去。   站在萧总监的办公室门外,晴天略微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记得萧朗曾经对她说过,要注意细节,比如她眼前的这扇红枫木门,其实装了门铃。   “叮铃铃、叮铃铃。”   “请进。”   萧朗从棘手的工作中抬起头,开门见山地问她:“刚才怎么回事,上班时间为什么不专心工作?”   “什么?”其实晴天并非故意装傻充愣,她只是没想到萧朗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怎么向他解释。   “我不糊涂,所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糊涂。”他的视线从晴天的脸上淡淡地扫过,极其敏锐地将她那一闪而逝的愧疚神色收在了眼里。   虽然那样的神情只出现在很短暂的一瞬间,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还好,她还知道愧疚。这让萧朗觉得她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晴天明白萧朗的意思,但她还是低头盯着自己脚边的地毯,一言不发。   见她一直保持沉默,萧朗抬头看了看时间,提醒道:“我十一点半安排了一个重要会议,目前还有很多材料需要准备,所以沈晴天,我只给你三分钟时间解释刚才这件事。”   听到萧朗这类似于警告的“提醒”,晴天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晴天很清楚,眼前这男人不仅睿智聪颖,而且洞察力极强。想在三分钟之内编出一个令他信服的虚幻故事,恐怕整个风维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沉默了很久的沈晴天,甫一开口,讲的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点。   “是斯考特,刚才跟我聊天的人其实是斯考特总监。他……”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萧朗便打断她,语气里尽是不容置疑:“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晴天既然决定了实话实说,自然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如此一来,她反倒比刚才淡定了许多。   晴天乖乖抬头望向他,坦诚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他听。   “斯考特从美国寄了圣诞礼物给我,今天上午开部门例会的时候我才收到快递。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发个邮件谢谢他的,所以、所以我就发了,然后就……”她说不下去了。   “然后两个人就约好了在北京的工作时间聊视频?”萧朗语气不悦地斥责道,“早在你拿到风维的Offer之前,我就已经跟你强调过职业素养的重要性。可是你呢?例会时间去拿快递,上班时间聊视频,沈晴天,你的职业素养都培养到哪去了,嗯?”   晴天紧紧抿着唇,默默地听着萧朗这番有理有据的批评,只觉得一股酸楚的感觉直冲鼻尖。   萧朗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夏楠,但是你自己好好反省,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晴天乖巧地点头,但是鼻尖所承受的那份酸楚却比刚才更加鲜明了。   她并不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然而此时萧朗正在气头上,她怎么也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   晴天只得在心里劝自己说--本来就没什么可辩解的,毕竟工作时间不该偷闲,是她自己做错了。   可是这劝慰根本不起作用,忍了不到五秒钟,眼泪还是很没出息地纷纷落下,一点一点氲湿了脸颊。   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哭得梨花带雨,这种微不足道的程度,甚至连哽咽都算不上。   她只是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流着眼泪。   仿佛她只是在流泪,而与哭泣无关。   隔着宽敞的办公桌,萧朗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晴天的脸庞。   看着她哭成这幅乖乖巧巧的模样,他心疼不已,只想将这泪人儿拥在怀里。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   理智与感性在脑海中不停地吵架。   他听见理智的自己在劝诫他:“萧朗,理智点。这里是办公室,你只能以高级总监的身份与她对话。现在的沈晴天,只不过是一名犯了错的普通员工。”   可是很快,他又听见感性的自己在提醒他:“萧朗,你在乎她。看到她哭,你会心痛。”   萧朗不由得扯起一丝苦笑,原来挣扎的结果就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没错,他在乎她,看到她哭,他会心痛。   他稳着步子走到晴天的面前,但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将她拥抱在怀,只是用指腹替她擦拭着眼泪。   她安静地流着眼泪,而他温柔地、疼惜地、不厌弃烦地重复着那样一个简单却扣人心弦的动作。   这一刻,晴天祈祷时间能够静止,而萧朗亦然。   “晴天,别哭了,三分钟已经结束了。”   晴天点点头,努力地止住哽咽,嚅嚅地应声:“萧朗,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哭的,本来就是我做错了事。”她只是觉得委屈。   其实萧朗看得出晴天的委屈,他只是不明缘由。   “为什么觉得委屈,能告诉我吗?”   “就算明知不应该,我又能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斯考特毕竟是我的上级。”   萧朗语气平淡,却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威严:“而我,是斯考特的上级。”   晴天不解地反问:“嗯?”   “你可以拒绝斯考特的无理要求。”萧朗说着,转身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坐回黑色的皮椅里,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我替你扛着。”   这句话,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可是晴天听在耳里,却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算是他给予她的一份守护吗?   晴天遥遥地望着萧朗的眉眼,却猜不透答案。   她只能暗暗揣度自己在萧朗心里的位置。   或许他只当她是普通员工,只是站在高级总监的立场,尽其所能保证下属的工作质量。   又或许,她在他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然而不管答案是什么,晴天心中还是被感动所填满。   也正是拜这份感动所赐,她甚至没有仔细思量,就下意识地问他:“今天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今天?”萧朗沉吟片刻,而后公事公办地说,“我十一点半要开会,可能结束得比较迟。改天吧。”   “……哦。”晴天低低地应着,忽然懊恼起来。   都怪自己刚才哭得太投入。萧朗明明说过要开会的,她竟然哭着哭着就忘记了。   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二十分。   晴天知道萧朗还有事要忙,自觉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免得扰了他工作。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萧朗在身后叫住了她。   “晴天。”   “嗯?”   “晚上有时间吗?”   “有!”   就算真的没有,只要他问,答案也一定是“有”。   “我打算今天下班之后去趟枫林,检查一下房客的厨艺进展。没问题吧?”   怎么会没问题?突击检查这种事情,晴天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虽然她比谁都急着减免房租,但她真的不想萧朗这么快就来验收成果。毕竟,她目前的厨艺,只能用“不成气候”来形容。   晴天很没底气地摸了摸鼻梁,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回答说:“应该……没问题吧。”   萧朗自然满意这个答案,微笑道:“那么,晚上见。”   “嗯,晚上见。”她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晴天怎么也没料到,就在她旋动门把手、轻轻打开这扇红枫木门的一刻,她的视野里突然闯入一张熟悉的面孔,与此相随的,是一声雀跃十足的呼唤。   ? ☆、第十八章 等一场涣尔冰开(3) ?  “萧朗!”林琳的声音里,掺进了一些令人陌生的温柔味道。   晴天怔住:“林琳?!”   “怎么回事?”办公桌后的萧朗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还是听出了异样。   萧朗轻轻皱眉,拿起刚准备好的厚厚一沓资料走到办公室门口,扫了一眼林琳和晴天的表情,心里顿时明白了三分。   他知道晴天是误会了,但他现在的确没有时间向她解释。   “我现在要赶去开会,有什么事情都等下午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锁门,并没有看向晴天或是林琳。   话音落下,萧朗径自从两个女人之间穿过,信步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清楚会有怎样的故事在自己身后上演,甚至也无暇去探究。他只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这场高层会议,才是他此刻首要关注的重点。   十一点二十八分,林峰和两位副总裁都已等候在VIP会议室。   最后两分钟的时间里,与会的三位高级总监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其中就包括萧朗。   林峰笑得满面慈祥,略微点头向在场各位致意,赞许道:“很好,都很守时。”   坐在林峰右手边的郭凯是风维集团的二把手,目前在公司担任首席财务官一职。今天的高层会议,就是由他来安排主要议程。   郭凯朗声询问:“昨天下午我提前发了封邮件,简单介绍了今天的会议主题,各位都收到了吗?”   萧朗礼貌地看向他,微笑点头的同时,视线不经意地从林峰的脸上一扫而过。   林峰虽然依然笑意盈盈,但他的神情还是比平时多了一份庄重和谨慎。这个细微却关键的微小差别,几乎没能逃过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拜这种敏锐的观察力所赐,在郭凯切入正题之前,萧朗就已经对接下来要探讨的事情有了大致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今天这场会议,又将是决策层的一场恶战……   就在萧朗全力以赴应对高层会议的时候,沈晴天和林琳却在进行着另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峙,或者可以称之为--女人之间的较量。   起初她们都没有说话,晴天满心讶异,而林琳暗恨不已。   在这样的林琳面前,沈晴天不能不心生警惕,这种警惕几乎是女人的一种本能。   她盯着林琳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大学校友。她妄图从林琳的神态中寻找蛛丝马迹,用以确认林琳与萧朗之间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   但很可惜,她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迹象。   良久之后,晴天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问林琳:“所以你说的一见钟情,跟他有关?”   林琳一笑,几乎没有片刻犹疑就回答说:“没错,我承认我喜欢他。”   晴天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坦诚,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没等晴天开口,林琳又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萧朗,可是那又能怎样?”她苦笑着摇摇头,“晴天,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其实萧朗对你格外的好。”   听到林琳说出这样的话,晴天心中蓦地一动。   自从喜欢上萧朗,她曾无数次地猜测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乎她;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   可是当局者迷,即便事实愈来愈鲜明,晴天还是看不真切。   在这样的时候,她多希望有个心思澄明的旁观者可以坚定地对她说--晴天,萧朗是真的对你好。   她多希望林琳就是那个旁观者。   晴天看着林琳的眼睛,稍有些紧张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你觉得他对我和对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琳沉默了几秒,而后调转视线不再与晴天对视。   她极力掩着话语中的醋意,回答说:“他几次三番地主动去找你,而我却一直被他拒绝在门外。这就是我看到事实。”   晴天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想问林琳能不能一起吃午饭,可她没说。   她想问林琳是不是在吃她的醋、生她的气,可她也没说。   其实林琳眼神的有意闪躲已经给了晴天答案--她不会跟她一起吃午饭,并且,她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吃她的醋、生她的气。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这让晴天觉得尴尬,甚至觉得她们之间的友情突然就变了味道。   晴天知道,当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恰巧都为同一个男人而存在,当两个女人的友情之路出现了三岔路口,她们注定寻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傍晚下班的时候,晴天并没有等萧朗一起走。   她坐两站公交车,去离公司最近的沃尔玛买了晚上煲汤要用的排骨和海带,又收罗一些杂七杂八的食材,然后直接打车回到了家里。   萧朗来敲门的时候,晴天正在厨房里照看着汤锅里的海带排骨汤。   听到敲门声,她随手扭了一下天然气灶的阀门,把火候调小,这才跑去开门。   她不加迟疑地用陈述的语气询问:“是萧朗吗。”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别的人来找她。   果不其然,萧朗低沉而动听的声音隔着防盗门传来。   他简洁地回答说:“嗯,是我。”   萧朗以为这样晴天就会给他开门了,于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着。但是等了足足半分钟,他发现门的那边竟然还是没动静。   他暗忖着晴天的小心思,料想她可能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于是好言好语地哄她:“晴天,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有什么事我们当面再谈。”   晴天本来都已经打算给他开门了,却没想到向来沉稳的萧朗这次竟然一反常态,只等了半分钟就沉不住气了。   她偷笑着从猫眼里瞄着他挺拔的身影,突然决定耍一次小聪明,探一探他的心意。   “除了检查厨艺之外,我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和我谈。”她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努力不被萧朗发现自己的小把戏。   也许是隔着一扇门的缘故,那个素来敏锐的男人竟真的没听出端倪。   “晴天,你别这样。”他不自知地轻轻皱眉,语气比平时郑重了许多,“虽然我并不清楚中午的时候林琳究竟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做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是误会我和她的关系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和林琳真的连最起码的职场交集都没有。”   门的那边,晴天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她一直踮着脚尖,透过窄小的猫眼望着萧朗的脸。她想从他的神色里寻到一丝珍重和在意,但是透过猫眼看世界总归是有些模糊,她始终看不真切。   他颇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吃醋赌气,只得再进一步对她坦白。   “风维有那么多员工,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进我办公室,更不会有别人可以租到我的房子。”   萧朗稍微停顿了几秒钟,他仿佛需要留出这么一点时间,劝自己拿出勇气去面对这份明知不该的感情。   “虽然风维明令禁止公司内部恋爱,但是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晴天,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一刻,狂喜猝然袭上心头!   她怎么会不懂?这不正是她盼望了很久的答案吗。   虽然萧朗说话的时候晴天一直默不作声,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认真听。恰恰相反,她已将他的话语一字不漏的记在了心里。   晴天忽然心有感慨。   为了这个男人,她的心在爱情的困境中徘徊了那么久,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来时的路。   而现在,隔着这扇冰凉而厚重的门,她终于听到萧朗亲口对自己说出如此温暖的话语,那种不可置信的喜悦简直要将她的心房填充到过载的程度。   她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竟忘了萧朗还被自己“赌气”地挡在门外。   萧朗不悦地瞪着那扇依旧紧锁的门,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供她消耗了。   且不论高级总监的身份,单说他是她名正言顺的房东,萧朗也不可能真的对着这扇碍事的防盗门束手无策。   他轻咳一声,语气虽然还算温和,但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我再给你三分钟时间换好衣服,然后我会直接开门进来。”   他话音还没落下,晴天已经开了门。   看到萧朗落拓的身形出现在她的面前,晴天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冲动和勇气,竟然上前一步,伸手就紧紧抱住了他。   手臂环在他的腰间,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似乎只要周围再安静一点点,她就可以数清他每一次的心跳。   似是为了躲避西装胸口口袋的边缘,晴天的脑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在瞬间将萧朗的心绪完全融化。他伸出修长双臂,再不犹豫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过了半晌,晴天还是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他,这让萧朗多少有些不明所以。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语声温柔地问:“怎么了?”   她闷闷地摇了摇头。   他愈发觉得这样的晴天不太对劲。   低头仔细地打量她,萧朗这才发现她的脸上依稀还挂着浅浅的泪痕。   蓦地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我又惹你哭了,是吗?”   晴天还是摇头。   沉默几秒钟之后,萧朗终于忍不住使出了杀手锏:“你好像炖了排骨汤。”   这招果然够厉害!   只见晴天迅速从幸福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猛地挣开他的怀抱,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厨房狂奔而去。   “啊!我的排骨汤……”   沈晴天的厨艺虽然有些拿不出手,但也没有差人神共愤的地步,至少比萧朗预想中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虽说水煮肉片淡了,清炒虾仁咸了,醋溜土豆丝辣了,但是那满满一大碗的海带排骨汤还是不错的,浓郁可口,有滋有味。   晴天尝了几口自己炒的菜,不由得将眉毛拧成了一团。   看着面前这些不讨人欢喜的菜肴,她不期然地想起电视剧《蜗居》里的桥段--郭海藻准备了一桌子难以下咽的饭菜,于是宋思明不得不带她去外面下馆子。   她抬眼偷瞄着萧朗的神情,暗自猜测他此刻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宋思明一样。   “唔,这个……好像都不太好吃。”她不好意思地吱唔一句,再干咳一声,然后才抬头问他,“不然我叫外卖,或者一起出去吃?”   “不用。”萧朗简单两个字否定了她的提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比晴天更享受眼前的“美食”。   晴天愣了一秒钟,但很快回过神来,惊讶又惊喜地问道:“你觉得还行?”   “不是。”他想都没想就利落地否定了她的猜测,随即又幽幽地补充道,“不过我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晴天傻傻地看着萧朗,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本以为他会说“因为是你亲手做出来的,所以再难吃我也喜欢”,可没想到,他那么淡定竟然只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抱希望。   晴天低头往嘴里扒拉几粒米饭,含混地嘀咕着:“我就知道,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萧朗好笑地看着她,问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我才没有。”她十分无辜地瞧着他,在心想默默为自己伸冤--捣鼓出一桌子这么难吃的菜,她哪里还敢说他坏话。   他抿着唇点点头,悄悄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满汉全席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啊?”晴天一时之间没能跟上萧朗的跳跃思维,但还是止不住好奇心,追问道,“是什么?”   “菜式多。”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讲?”   萧朗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幽幽地说:“满汉全席总共108道菜式,就算是碰到学艺不精的厨子,毁掉了其中107道菜,还是会有那么一道菜可以拿上台面。”   “……”这是在影射什么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拐弯抹角地嘲笑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顿饭已经将近尾声。她赧然起身,收拾碗筷之前,随手打开电视机,供萧朗饭后消遣。   一刻钟过后,晴天从厨房出来,发现萧朗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有些疑惑地去卧室找手机,想要打电话给他,却意外地看到收件箱里有他发来的短信。   打开未读短信,晴天顿时明白了萧朗为何不告而别。   ? ☆、第十九章 谁为谁沉沦如醉(1) ?  “斯考特的明信片我放在餐桌上了。萧朗”   下班回来时,晴天随手将明信片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没想到竟被萧朗看到了。   明信片上是斯考特亲笔写下的花体英文,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是一句并不隐晦的表白。   “Do you have a map Because I keep losing in your smile.(你有地图吗?因为我已在你的笑容中迷失。)”   萧朗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就像白天的她一样。   他是只看到了明信片右下角的署名,还是连同那句表白也一并看在了眼里?晴天盯着萧朗的短信瞧了半晌,但还是没能从他简短的字句里找到答案。   嘟着嘴巴坐在沙发上,她一边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一边思量着应该怎样向他解释。   想清楚如何澄清误会之前,晴天已经下意识地拨通了萧朗的电话。这种“潜意识行为”所带来的直接恶果就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萧朗。”除了叫他的名字,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嗯,有事吗?”萧朗的语气比她想像中温和了许多,听起来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刻意与她疏远。   晴天稍稍放松了一些:“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他不多说一字,也不多表露一份情绪。   “……”想说的话太多,反倒无从说起。她试了几次,到底还是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彼此沉默半晌,萧朗在无线信号的那端轻轻地叹息一声,对她说:“下个月房租减半。”   “啊?”晴天一愣,什么房租减半?   他们两个人的思维怎么总是不在同一个次元?   隔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萧朗说的原来是“学会做饭,房租减半”这件事。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呃,我……”晴天还是觉得难以开口,垂头丧气地问他,“我发短信跟你说,可以吗?”   “好的。”说罢,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一如往常。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时间里,晴天纤细秀气的手指与手机按键亲密接触了几百次。   一条短信,她反反复复写了不下十次,但是最后发出去的时候,已经写好的短信却还是被她删得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单词。   “Help!(救命!)”   “怎么了?萧朗”他的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   他为什么用中文回复她的英文呼救?晴天没想到萧朗竟然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其实她想表白,但她不敢用中文表白,所以才选了英文。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还要不要继续?   就在她茫然挠头的时候,又一条短信传来。   “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萧朗”   这次是英文,正合她意。   晴天迅速编好短信,稍作犹豫,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I cannot help to fall for you.(我已为你而沉沦,无法自拔。)”   手机弹出提示,短信发送成功。   他应该看到了吧?那么,他会作何感想,会如何回复呢?晴天忐忑不安地猜测着、等待着,只觉得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然而一刻钟过去,手机依然安安静静的,她还是没有等到萧朗的回复。   晴天忍不住又追问一句:“看到短信了吗?”   下一秒,他回复说:“看到了。萧朗”   于是晴天知道,萧朗其实看到了她的告白,他只是没有表态。   所以,就没有所以了……   他和她之间,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晴天很早就从睡梦中醒来。   出门之前,她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是画了淡妆的缘故,她看起来还算是神采奕奕。   然而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事实上,昨天晚上她辗转反侧,满腹心事,几乎就没怎么睡觉。   爱情使人疯狂,这话果然不假。   晴天甚至不惜牺牲半个夜晚,只为了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明天与萧朗巧遇,她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短短的一个上午,晴天累计去了十二次茶水间,却还是一次都没能“巧遇”萧朗。   在期望与失望之间反反复复地徘徊,仿佛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世纪,她才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   和几位同事一起去食堂,晴天看着眼前的四喜丸子和凉拌藕片,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根一直在自己心头绷紧的心弦,终于出现了那么一丝即将崩坏的迹象。晴天暗自思量着,这种微妙的感觉大概就是崩溃的前兆吧。   她不能、也不想放任自己就这样纠结下去。   不过是一次告白而已,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晴天都不想再继续这样无谓的庸人自扰。   勉强填饱肚子,她没有去散步遛弯,而是直接回到工位,打开浏览器,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十分利落地给自己定好了从A城到西安的单人往返机票。   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她所有的不寻常行为其实都可以归于冲动。这种冲动其实只需一个很单纯的初衷--既然留下来毫无益处,不如就此远远地逃开。   反正,逃一天,是一天。   傍晚时分,萧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晴天已经在西安。   “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温和,语速却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这让人很容易就能听出他对她的担心。   “我家里吗?”晴天沉吟片刻,“没出什么事啊……”   稀疏平常的语气,毫无新意的答案,两者结合在一起加以推断,萧朗很快便将沈晴天的小把戏猜了个□□不离十。   他没有直接戳穿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我听夏楠说你请了一周的事假。”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咳咳。”她就知道自己骗夏楠的那套把戏一定瞒不过萧朗,只得尴尬地干咳两声,厚着脸皮跟他撒娇,“怎么办,我真不想告诉你实话。”   “事到如今,你还有得选择吗?”萧朗以为自己的语气很严厉,或者至少也算得上严肃,但其实并没有。   晴天仿佛被他话语里的宠溺味道鼓舞,竟然放松警惕,跟自己的隔级boss说了实话。   “我怕夏楠不准我休假,所以就随口编出个理由,先蒙混过关再说。”   萧朗被她气极了反倒觉得好笑。他竟然从晴天的语气里听出得意洋洋的味道,真不知这个小女人到底知不知好歹。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骄傲的,嗯?”他忍着笑意反问她,却不等她回答就又自顾自地问道,“所以你现在……在家吗?”      “没有,我在咸阳机场。”说话的功夫,晴天已经走出机场,“萧朗,你知道吗?西安的冬天原来也和A城一样冷。”   一边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缩了缩肩膀,仿佛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萧朗也能感觉得到,她这次真的没有说谎。   萧朗轻轻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兴致与她讨论天气冷暖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跑去西安?”他低声问道。   他耐心等她的答案,但晴天一直不肯说话。   两相静默的时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浅浅地隔着听筒传来。   过了片刻,萧朗迟疑着反问:“……又是躲我?”   “我不是有意要躲你,我只是觉得紧张。”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在轻声呜咽。   没等萧朗开口,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昨晚给你发了短信,却没有等到你的答案。整整一个晚上,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我们相识以来的画面,就连做梦也是一样。它们那么零散,那么琐碎,却连喘息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萧朗想说些什么,却被晴天破天荒地打断。   “拜托你先听我说完,就这一次,让我说完。”   “说吧,我在听。”   “你可能不会明白,我想见你却又怕见到你,想听你的答案却又怕听到你的答案。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矛盾不安的感觉给逼疯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可是萧朗,这一次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是喜欢你,我只不过是不想我们之间,就这样不了了之……”   眼泪沿着脸颊蜿蜒而落,长久以来堆积在心的酸楚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晴天再也说不下去,全然不顾路人的眼光,蹲在机场外的空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很疲倦,但也很欣慰。   不管怎么说,隔着数千里的距离,她终于勇敢地让萧朗知道--这份迂回在她心底的爱情,其实一直都那么真实、那么固执地存在着。   此时,夕阳已经渐落,A城如此,西安亦是如此。暖色调的晚霞将相隔甚远的两人笼罩在同样温暖的光线里,仿佛要将他们之间的遥远距离悄悄融化。   她哭了很久,而萧朗则用最笨拙的方式,安安静静地陪伴了她很久。   等到天色彻底黯淡下去,晴天才终于止住了啜泣。   “不哭了,听话。”萧朗温柔地哄她,“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拒绝啊。”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晴天直言不讳,毫不掩饰自己“哭着哭着就变得更笨”的弱点。   对于晴天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小糊涂,萧朗早已心中有数。   他很淡定地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向她解释道:“昨天你发短信表白,我并没有拒绝。这样说应该够清楚了?”   确实够清楚,可是……   “可是你也没说要在一起啊。”她这算不算是胡搅蛮缠?   萧朗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做‘默认’。”   ? ☆、第二十章 谁为谁沉沦如醉(2) ?  “唔,我现在知道了。”她嚅嚅地应着,抹掉脸上的泪痕,心满意足地说,“所以我们现在就算是在一起了啊……啊嚏!”   听到她打喷嚏,萧朗皱眉,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三分。   “晴天,我不管你原本打算去什么地方,现在乖乖听我的话,暂停一切活动,去机场附近找一家正规的酒店,check in(办理入住手续)之后把地址发给我。”   晴天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电话里忽然变得一片嘈杂,晴天茫茫然地举着手机,全然不知萧朗那边发生了什么。   很快,电话就被萧朗匆匆挂断。   通话结束之前,晴天只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词语--登机、地址给我、三小时之后。   三个小时之后,萧朗准时出现在西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出现在沈晴天的面前。   “怎么是你?!”她惊喜得像是一个捡到七彩棒棒糖的小孩。   “为什么不能是我?”萧朗哑然失笑。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就这样从A城赶过来找我。”明明很幸福,她却觉得鼻尖一阵酸楚。   萧朗没说什么,关上门,亲昵地揉揉她的长发,身形优雅地往屋里走去。   他下了班就直接从公司赶去机场,来不及回家换下西装,甚至连公文包也一并带过来了。   晴天双手背在身后,倚在的门上痴痴地看着西装革履的他,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忽然觉得很心疼他。   这个男人,不顾疲惫,奔波千里,只为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和她在一起。   这样的认知太美妙,太动人,几乎要将晴天的心都融化了。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萧朗抬头看向晴天。看到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他不由得心情大好,抿着唇笑起来。   “傻看着我做什么?过来,到我身边坐。”   “哪是‘傻看着’,你再仔细瞧瞧我这含情脉脉的眼神。”晴天一边不害臊地与咬文嚼字,一边乖乖地凑过去,挨着他坐下。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晴天很轻易就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   记忆中独属于萧朗的淡雅味道,与赶路之后风尘仆仆的味道巧妙融合在一起,混合出一种莫名的迷人气息。   他脱掉浅灰色西装外套,抬手松一松领带,解开黑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将领口微微敞开。      晴天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   萧朗停下动作,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也不看看外面是谁,就随便给人开门。”他故意板起面孔,语声严肃地教育她,“我记得之前就说过你几次,怎么就是讲不听呢?”   话音落下,他还伸出手指轻轻捏一捏她的脸蛋,像是温柔得过了头的小惩罚。他的动作里满满的都是宠溺的味道,也难怪晴天一点都不怕他。   她像模像样地点头,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萧朗禁不住扶额。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萧朗,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她一边说,还一边笑得甜蜜。   这哪里是认错该有的态度?而且,后半句突然表白是怎么回事?   能言善辩的萧大总监看着她明媚可人的笑容,忽然就词穷了。   憋了半晌,萧朗颇不自在地低咳两声,这才调整了语气与她打趣道:“你们女人谈恋爱的时候都这么厚脸皮吗?”   “可能只有我这样。”晴天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萧朗所说的“厚脸皮”是个彻头彻尾的褒义词。   被她的“厚脸皮”彻底打败,萧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晴天,你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很好奇萧朗对自己的评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想说什么?我还真是怎样?”   “没什么,”他默默地转移话题,“我带了感冒清颗粒,你去我包里找找,把药吃了。”   “哎?”她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可是我没感冒啊。”   他不置可否,只是陈述事实:“讲电话的时候你打喷嚏了。”   晴天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回答说:“唔,大概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吧。真的没感冒,不信你摸我额头,不烫。”   他笑着说:“笨蛋,额头发烫就不只是感冒这么简单了。”   虽然晴天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生病,萧朗还是用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试试温度才放心。   “没发烧,看样子应该也没感冒。”   听闻这话,从小就不爱打针吃药的沈晴天终于长吁一口气,以为躲过了一劫。没想到下一秒,萧朗就又打破了她“不用吃药”的幻想。   “板蓝根我也带了,预防一下总没坏处。”   “你怎么会这么细心?竟然还两手准备!”她简直欲哭无泪。   五分钟后,晴天依然对着纸杯里的板蓝根瞪眼睛。她打心底里不想吃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萧朗面前,她从来只敢撒娇,却不敢撒野。   对于晴天皱眉瞪眼、撒娇耍赖的一系列行为,萧朗始终采取不言不语、不笑不怒的态度。直到她一股脑地将药喝掉,萧朗才露出赞许的笑容。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哄她:“这才乖。”   她嘟着嘴巴撒娇:“很苦哎。”   “是吗?我尝尝。”他俯身,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浅尝辄止的吻,只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之间。   很快,他放开她甜美而柔软的唇,优雅地说:“味道还不错。”   她诧异地看他:“那怎么能一样?”   她吃的是板蓝根,可他吃的是她啊……   两人倚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晴天几乎一直在喝水,一杯接着一杯。   他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晚上不要喝太多水,对身体不好。”   晴天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低低地应声:“唔,可是我肚子饿。”   肚子饿不晓得叫外卖,反倒不停地喝水?   对于沈晴天这种诡异的思维方式,萧朗简直哑口无言。   “一份照烧鸡扒饭,一杯牛奶,麻烦送快一点,谢谢。”他很干脆地替她叫了外卖,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手里的水杯抽走,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她没说谢谢,只是侧过头看着他,轻声说:“你真好。”   你真好。这三个字,忽然和过往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那时,公司组织素质拓展,在世界公园的埃菲尔铁塔下,他细心地帮她调整眼罩的绳子长度,她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他正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晴天讶然:“这也太神速了吧!”   “不是外卖,嘘。”他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   “喂,林总……上个季度的工作总结我下午发到您的邮箱了,另外邮件里还有个附件,是关于公司组织架构调整的……明天的会议我可能没办法参加……”   他断断续续地讲电话,声音很好听,语气始终无波无澜。而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听他讲电话。   果然,对于沈晴天来说,萧朗才是最迷人的存在。相较之下,偶像剧就逊色了很多。   其实在认识他之前,晴天一直以为只有偶像剧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少女对爱情的幻想。   她从没有想过,如萧朗这般优秀的男人竟真的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并且用真切的陪伴告诉她--其实最美的爱情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晴天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那端的林峰不知说了些什么,萧朗忽然就沉默了片刻。   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晴天的脸上,然而没等晴天搞清楚状况,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继续说道:“对,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所以请了几天假……好的,那就先这样。”   萧朗挂掉电话的一刻,晴天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扬了扬眉:“很好笑?除了那句借口以外。”   “其实就是那句借口很好笑。”堂堂高级总监,竟然也学她说谎骗人,晴天难免笑得乐不可支。   “那你先笑着,我去洗澡。”他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还不忘叮嘱,“等会儿如果有人敲门说送外卖,一定记得先看清楚再开门,知道吗?”   晴天没有回答,却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笑起来。   他的叮嘱让她觉得温暖,那样宠溺又无奈的语气,仿佛她只是需要人疼爱的小孩。   吃过饭,洗完澡,夜色已深,气氛静谧又温柔。   晴天盘腿坐在萧朗身边,自顾自地吹着头发。他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吹风机,手指在她柔软细密的发丝之间穿梭留恋,仔仔细细地梳理着。      过了一会儿,萧朗把吹风机的开关调到OFF档,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懒洋洋地倚着床头,不紧不慢地对他说:“萧朗,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他放下吹风机,似笑非笑地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   “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稍稍带着些蛊惑人心的温柔。   晴天轻咬着唇,认真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挑重点说。   “我跟斯考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个话题现在提起来虽然有点突兀,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向他解释清楚。   没想到,他轻轻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那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而别呢。”   他抿着唇:“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怎么会主动跟我表白。”   “……”这男人也太聪明,哦不,也太坏了。   见她半晌不说话,萧朗又问:“除了这个呢,还想说什么?”   ? ☆、第二十一章 谁为谁沉沦如醉(3) ?  “还有就是,呃,就是……”到底要不要说呢?其实她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说吧,我想知道。”   大概萧朗的声音真的可以蛊惑人心,晴天到底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   “就是刚才你突然吻我,我其实心里很紧张的,总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不想连接吻都要被你笑。”   他握着她的手,顺势将她微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一点一点地温暖着。   “傻瓜,我就在你身边,怎么会不真实。”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很温柔。   可他越是温柔、越是对她好,晴天就越是不解。   “你讲话声音这么好听,长得又这么好看,对待别人也很好……”他的优点,多到数不完。   听到晴天这一连串的肯定,萧朗心里自然是很满足。但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总的来说,我一直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晴天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始数落自己的一系列缺点,“我呢,又笨,又没有钱,又不会做饭,又不太懂得怎么照顾人,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以前,她一直想知道萧朗是不是喜欢她。现在知道了答案,她又贪心地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萧朗闻言默不作声,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仿佛是在认真思考她提出的问题。   但是思考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他却只给出一个让晴天大失所望的答案。   “你这问题,还真是很难回答。”萧朗显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明天想去哪里?”   她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   每次和晴天斗智斗勇,萧朗似乎都有十足的把握将她吃得死死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晴天一心想知道萧朗的答案,于是只好乖乖听话,先回答他的问题。   “我想去太白山。”   “知道了,睡吧。”   萧朗轻声笑着,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关掉了壁灯。   就这样,萧大总监完胜,沈小笨蛋又被骗了……   第二天退房之后,两人站在酒店外的马路边,一边等待出租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萧朗很自觉地替晴天背着她的超大size登山包,笑着与她打趣道:“你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真怀疑你这次请假是早有预谋。”   晴天瞧了一眼他身后的登山包,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没有,其实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带来的都是最基本的装备。”   萧朗本来只是与她开玩笑,然而听到她这么认真的回答,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轻轻扬眉,反问她:“哦?比如呢。”   “比如帐篷啊,睡袋啊,防潮垫啊,水壶啊,头灯啊……这一类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用浪费时间去户外用品店了。”   晴天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诧异地问他:“难道你真的打算为了我,特意跑去买一整套户外装备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默半晌,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为了某个笨蛋,我连房子都买了,难道还差一套装备吗。”   这样露骨的疼爱,萧朗以为她不会听到。他却不知,晴天的视线其实一直落在他的嘴唇上。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一字不差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晴天没有言语,她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静静地站在萧朗的身侧,陪他一起聆听西安冬天的呼啸风声。   他们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有一辆出租从远处驶来。   晴天伸手拦下,却在打开车门的一刻,被萧朗从身后扯住了衣袖。   她不解,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也不多解释,只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等下一辆。”   于是,晴天只好给司机师傅赔个笑脸,然后悻悻地继续等车。   五分钟后,又一辆空车。   “再等一辆,听话。”他面无表情。   十分钟后,又一辆空车。   “再等一辆。”他咬牙切齿。   一刻钟后,又一辆空车。   这次晴天终于学聪明了,她率先开口诉苦:“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的血液都快冻成血豆腐了!”   萧朗看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到底还是心软了。   “那就……”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迟疑,也很是压抑,仿佛是从喉咙里勉强挤出来的,“这辆吧。”   待到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进车里,晴天这才想起来跟他问个究竟。   “萧朗,”她嘟着嘴巴,声音软软的,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味,“刚才那几辆车怎么惹到你了?”   他不说话,伸手拉过晴天冻得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暖着。   沉吟了好半天,他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脏。”   “就因为这个?!”她问。   他说:“就因为这个。”   晴天愣愣地瞧着他,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消化这个简单又干脆的答案。   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在天寒地冻的马路边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理由竟然只是--脏。   “所以你这是……”她迟疑着,凑近萧朗的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他,“轻微洁癖?”   “不是轻微洁癖。”   “那是什么?”   “就是洁癖。”萧朗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既没有丝毫的闪躲,也没有半分的遮掩,就这样在出租车里,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缺点。   晴天本来还担心自己提及“轻微洁癖”会令他不愉快,却没想到他竟这样坦荡。   一时之间,她反倒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脏兮兮的车座发呆。   见她一直不说话,萧朗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她的小手包裹得更紧。   “晴天,你会不会嫌弃我?”他的声音温和一如平常,听不出异样。   她似乎是笑了:“这好像是我该担心的事吧?”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挑剔和洁癖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就算偶尔觉得嫌弃,那也与你无关。”萧朗说罢,仔细思量一下,又觉得有必要再补充一句,“更何况,我不会嫌弃你。”   也不知怎的,晴天忽然就被萧朗这幅一脸严肃的模样戳中了心窝。   于是她乐不可支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像只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她就这么不分场合地抱着他撒娇,半晌不肯再说一句话。   萧朗茫然地被她抱着,茫然地任由她撒娇,只觉得这个小女人的很多举动都很有趣,并且,也很令他摸不着头脑。   他回抱住她,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低声问道:“怎么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晴天从他的胸口抬起头,笑宴宴地看着他下巴和颈项的优美曲线,直言不讳地说:“在想你。”   “想我什么?”萧朗抿着唇看她,眼神专注而温柔。   “当然是想你的好。”她说着甜言蜜语,却不肯细数心中的感动。   在这样的时刻,她只想自私一点,任性地将所有的甜蜜都悉心收藏,好好地安放在心底口袋里。   所以不论怎样,晴天都不会对萧朗承认--其实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比如说,她的心里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优秀而耀眼,俊朗而温柔,却甘愿为她停留,甘愿陪伴在她左右。   比如说,她的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他明明有洁癖,却连一身换洗的衣裳都没拿,就直接从公司飞过来找她。   再比如说,那个在她心里、在她身边的男人,恰巧都是萧朗……   出租车飞驰在马路上,载着他们去往最近的沃尔玛超市。   司机师傅似乎见惯了这样甜腻的小情侣,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后视镜里打量他们一眼。   车内突然变得安静,大约过了半小时的光景,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超市门外。   在服务台存好登山包,晴天和萧朗一起推着一辆购物车,往超市里面走去。   挑选牙膏的时候,晴天忽然心血来潮地上前一步,紧紧挽住萧朗的手臂,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他的唇角弯出很柔和的弧度,随手拿起一只印满英文的牙膏,问她:“这个怎么样?”   “萧朗,你真的……很浪费哎。”   “哪里浪费?”他冲她晃一晃手中的牙膏,挑眉替自己辩护,“这明明是旅行迷你装。”   “我不是说这个。”她轻咬着下唇,“我是说,你在枫林买的公寓。”   他的视线淡淡地从她的脸颊上扫过,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谈论牙膏:“还以为你不知道。”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有意帮我。”   萧朗亲昵地捏捏她的脸蛋,轻笑出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聪明。”   “这很明显啊,否则哪会有人愿意开出那么荒唐的亏本房租。”她的声音很温软,如果仔细辨认,似乎还能从中听出一丝歉疚,“我只是没想到,你是特意为我才买的公寓……”   她言语之中的细微情愫,萧朗全都听在心里。   他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拥在怀里。   “傻瓜,别想太多。不管怎么说,房屋总归是不动产,我并不算亏。”   他是想哄她安心,晴天知道。可他愈是这样对她好,她心里的那股酸楚就愈是泛滥。   晴天躲在他怀里不说话,只想等待鼻尖的酸涩渐渐平息。可是没想到,最后竟连眼圈也一并被氲湿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悄声问道:“很感动?”   “唔,才没有。”怎么办?她又说谎了。   “没有就好。”萧朗笑着应声,没有戳穿她矜持的小谎言。   晴天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呃?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晴天没来由地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其实也不是很……”   没等她说完,萧朗已经忍俊不禁。   “听话,乖乖地住在枫林。”他伏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趁我还能忍住。”   “忍住什么?”晴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明知故问。   可他坏笑着轻吻她的额头,不答反问:“你说呢?”   ……说什么?不知怎的,这一刻,晴天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思考。   超市里依旧熙熙攘攘,身边依旧人来人往,可是她所有的感官却都被萧朗一人占据。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浅浅地落在她的额头上,于是晴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俨然被他亲昵的小动作所打扰,时而偷闲、时而狂跳。   几秒钟后,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萧朗在暗指什么,一张莹白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那个不正经的男人想表达什么?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说……   ? ☆、第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  太白山素有终年积雪的美名,此时正是料峭寒冬,山上的景色愈加美不胜收。   晴天和萧朗先是乘坐游览车到底海拔两千五百米的高度,然后便与诸多游人道别,也一并与那条宽敞的环山马路告别。   他们没有沿着台阶继续攀登,而是另辟蹊径地选择了一条艰险却极富挑战的路。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并不能被称为“路”,只是未经任何人工开拓的最原始的山坡。   两人轮流背着登山包,在巨石堆砌而成的山坡上攀登、前行。   晴天走在萧朗前面,她专心地盯着脚下的路,而他专心地盯着她脚下的路,彼此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走着走着,晴天突然停下来,她攀到一块岩石上,抬头望了望前方未知的路途。海拔三千五百米的高度,阳光很强烈地照耀在他们的脸上。   萧朗很快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怎么了?”   “没事。”她不想让他担心,但其实,她已经开始头晕,“不然稍微休息一下再继续?”   萧朗点点头,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似是在观察什么。   几秒钟之后,他几乎是用陈述句问她:“你是不是有高原反应。”   “……”晴天简直不想回答他。   这男人的洞察力怎么这么强?她的高原反应其实并不强烈,可他还是看得出来。   “有一点,不要紧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关切,“你呢,你还好吗?”   萧朗笑着点头:“我经常登山,玩户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我也经常登山。其实体力啊、毅力啊,这些我都不比别人差,就只有高原反应一直没克服。”   “你还小。”他与她打趣,“长大就好了。”   她嘟着嘴巴与他分辩:“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就是我老了。”   “乱讲!”她不知怎的,突然被萧朗这话戳中了心窝。   其实晴天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差距不小,可她就是不愿听到萧朗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然早已过了年轻气盛的年龄,但依然风华正茂,怎的就“老”了。   只因他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晴天忽然有点心酸。她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相遇太晚。   萧朗虽然不知她在介意什么,但还是哄道:“我不说就是了,乖,开心点。”   “嗯,好像还有很远才到山顶。”她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我们继续吧,争取今晚到达山顶,这样明天清早就能看到云海日出了。”   “云海日出?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他轻笑出声。   萧朗虽然与她说说笑笑,但他了解高原反应的不适,总免不了要为她担心。   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接近海拔三千米,太白山巅的海拔应该是超过四千米的。   越往高处走,晴天会越难过。   于是他不再像刚才那般跟在她身后,而是与她并肩行走,并且紧紧地牵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只在需要双手攀岩的时候才放开。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海拔四千米的高度。   他们所处的位置,便是普通游客绝不会抵达的冰川遗址。   这里有一条蜿蜒狭窄的环山小路,它沿途路过太白山上最美的景色--大爷海,一路盘绕着积雪太白,通向皑皑山巅。   这条路上,没有护栏,没有任何人工修建的保护措施。   这里遍布着细碎或是完整的锋锐岩石,那便是穿越亘古时光而来的山川痕迹。   在小路上稍作休整时,晴天窃以为,相比起之前的艰苦攀登,走完脚下的崎岖小路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然而在黑夜降临之前,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登山时切忌往下看!   下午攀高的时候,她眼里心里都是高出。   可是此刻,当她沿着海拔四千米的碎石路行走时,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经意地瞥见自己左手边的景象。   那是他们来时的路,遍布滚滚巨石,蔓延直至她看不到的山脚下。   将这样的景象收在眼底,晴天的脑海里总是徘徊着一个极不该有的念头--行走在海拔四千米的路上,毫无保护措施,一着不慎,等待她的便是粉身碎骨的命运!   就在她觉得心中的恐惧即将泛滥成灾时,萧朗沉静而动听的声音恰逢时宜地从她身后传来。   “晴天,眼睛一直往前看!大胆地走下去,我就在你身后。”萧朗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坚定,让她不能不相信,不能不感动。   她很快调整思绪,稳住步子继续这段并不容易的旅行。   很快,他们抵达此行的阶段性目标,有山顶湖泊美誉的“大爷海”。   说来奇妙,在四处冰封的寒冷山岭间,竟有一方宁静湖泊,就像是嵌在白皙面庞上的美丽的眼。   天色已暗,夜空渐渐出现零零散散的星子,映在大爷海无波无澜的湖面上,勾勒出比“波光潋滟”更动人的绝美景象。   晴天身临美景之中,忽然心生惬意。她很感激天公作美,昨天还在下雪,今天便是明媚晴天。   虽然下午时分她还在抱怨“高处紫外线太强,艳阳天实在不适合登山”,然而现在却只念及晴朗星空的美妙。      她撒娇似的扯着萧朗的袖口摇了摇,问道:“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激动?”   他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激动?”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湖哎!”   其实萧朗本可以用一句“可是我见过”打发她,可是他没有。   他看着晴天脸上的雀跃与欢喜,不期然就想起昨晚在酒店她问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会喜欢她?此刻,他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因为,她的一颦一笑,勾勒出他心里的一片晴天。   为了继续赶路,他们没有在夜色湖畔停留太久。萧朗和晴天离开大爷海,沿路继续前行。   当他们终于抵达太白山巅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头顶的天空被墨色笼罩,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沉味道。   这样的夜空太容易引人遐思,它又仿佛已经这样寂静了千万年,又仿佛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喧嚣与熙攘。   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一起走过漫长的岩石坡,走过艰险的冰川遗址。   在这段路途中,晴天不止一次想到跌落山底粉身碎骨,更不止一次幻想自己到达这里的场景。   她想过自己会激动万分,或者雀跃不已,又或者放声大喊,甚至有可能会很没出息地开心到哭出来。   可是都没有,她只是紧紧挽着萧朗的臂弯,嘴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朗亦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晴天异常平静地对他说:“萧朗,我们终于到山顶了。”   萧朗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视线依然落在远处,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放空思绪。   过了会儿,他一字不动地挪用晴天的原话,来反问她:“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激动?”   晴天似乎没想过他会这样问,但还是坦诚道:“其实我很激动,很想放声大喊或者又哭又笑,但是我不敢。”   他看向她,唇角微弯,眸光清亮:“我明白。”   “你明白?”他为什么会明白?   萧朗轻笑出声,转身与晴天相对而立,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拥在怀里。   “我明白,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他也和她一样,知晓行路艰险,知晓天地苍茫。   他也和她一样,沉溺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无法自拔。   他也和她一样,虽然心有激动,却不敢轻易打扰广袤天地间的这份沉静。   晴天傻傻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不懂他说的“一样”是指什么。然而没有关系,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幸福。   “这里真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星空。萧朗,真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是很美,但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她不解。   萧朗莞尔,回答说:“重点是,这里再无旁人。”   他的唇轻轻叠上她的,甜蜜的吻触在这苍茫夜色中逐渐清晰,逐渐深入,逐渐拨乱了她和他的心跳。   夜色那么美,他的眉眼与温柔,那么美。   如此良辰,晴天永不会遗忘……   次日晌午,他们在太白山脚下拦了出租车,沿来路返回咸阳机场。   路上,不论萧朗怎么哄怎么劝,晴天就是赌气不肯与他讲话。   说起这次赌气的缘由,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   清晨,天还没亮,晴天就兴致勃勃地钻出舒适的睡袋,生拖硬拽地叫醒萧朗陪她去等“云海日出”。   然而不凑巧的是,他们等得天都亮了,也只看到了“云海阴天”,根本没瞧见所谓的日出。   晴天提议说在太白山上再逗留一天,或许明天就可以看到日出。但很显然,萧朗明确拒绝了这一无理要求。   如果一个平时还算懂事的女人突然想要任性,却不幸遭到明确拒绝,那么其结果很可能就是晴天现在这副模样--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不言不语,实施冷暴力。   他说:“晴天,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她不为所动。   他说:“我也是为你好,山上那么冷,我怕冻坏了你。”   她还是不为所动。   他说:“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来,好不好?”   她依旧不为所动,望着窗外,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   哄了半晌依旧不见效果,萧朗觉得自己的耐心似乎快要透支了。   他侧过身子试图把晴天揽在怀里,不想却被她不声不响地躲开了。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萧朗,他心底的怒火迅速蹿升,这股愤怒几乎是以无法抵挡的气势扰乱了他语气中的平静。   ? ☆、第二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  他的眼底写着怒意,语气也明显比平日严厉了许多:“沈晴天,任性可以,但别过火了!”   被萧朗这么一吼,她猛然回头看向他的眼睛,心中的委屈又平添了三分,与此同时,怒气也迅速累积起来。   这样一来,晴天的声调也不由自主比平常高了八度:“明明是你大男子主义!”   她只嚷了这么一句,就很不争气地觉得眼眶发酸。   萧朗挑眉质问:“是!我承认大男子主义,可这也算是错误吗?你一路不讲话,怎么哄都哄不好,你倒是跟我说说看,我究竟是做错什么了,嗯?”   晴天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唬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只有星星点点的眼泪在眼眶里渐渐汇集。   不等她酝酿好情绪,萧朗又放低了声音与她讲起道理:“你说你偶尔任性,没问题,我可以包容。但如果你不识好歹,难道我也要一并纵容吗?晴天,谈恋爱并不应该成为不懂事的理由,你说呢?”   其实他说的这些,晴天都明白。   本来只是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耍小脾气,就连晴天自己都没想到,有时候耍脾气真是收不住的。   只是一不小心,她就掉进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怪圈,不肯妥协,不肯服软,甚至不肯想想自己有没有足够理由与他赌气。   想到这里,她颇不自在地低下头不再看他,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   想不出怎么反驳他,晴天也只好委委屈屈地嘀咕一句:“可是你、你刚才吼我了……”   这小女人怎么这么固执,怎么讲道理都讲不听呢?   萧朗忽然就被她气得笑了出来,除了无奈摇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刚才他一直哄着她,她不知为何就是别扭着不想与他讲话。   可是现在他半晌都不说话,晴天又觉得心里很不安生,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他的神情,想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很生气,气到再不想理她。   然而就在这时,出租车在十字路口转弯,晴天突然看到一辆厢式货车从左侧直直地冲了过来!   霎时间,心中一片惊惧,头脑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之间,萧朗下意识地转身紧紧抱住晴天,满心只想着一定要将她好好地护在怀里。   而晴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躲进了他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只是短暂的几秒钟时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紧张兮兮。   司机师傅一声惊呼,立刻猛力操控方向盘进行右转,同时用力踩住刹车踏板!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出租车与厢式货车堪堪避过,终是有惊无险。   出租车以如此轰轰烈烈的形式停在了路边,司机师傅惊惶未定地说着道歉的话,可是晴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萧朗,这个突然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   她惊魂甫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四目相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朗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异样,以为她伤到了哪里。   他担忧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却回答说:“心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萧朗怔了怔,迟疑着问道:“还在怪我吗?”   似乎是被萧朗这骤然软化的声线触痛了心尖,晴天忽然觉得心酸。   她忽然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能任由它们沿着脸颊滚落。   “傻瓜,萧朗你这个傻瓜!这种危险的时候你为什么总是……”她哽咽着说,“为什么总是逞英雄,总是让我担心……”   萧朗原本还处于提心吊胆状态,听闻她半是责怪半是动情的言语,忽而安心下来。   晴天的眼泪接连不断地落在衣襟上,这让萧朗忍不住觉得揪心。   她哭泣的画面忽然与萧朗记忆中的很多片段重叠在一起。   萧朗很清楚地记得,自从彼此互生好感以来,他就总是惹她哭。   不论他再怎么发誓说以后好好待她,免她惊惶、免她劳苦,她还是会流泪,并且,每次都无一例外是为他而流泪。   “是我的错,不哭了,看到你哭我会很心疼。”萧朗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以柔软的指腹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珠,不厌其烦。   她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哭,仿佛“眼泪排毒法”真的会令人不知疲倦。   良久之后,她听到萧朗在耳边温柔地说:“不哭了,好不好?”   她像小孩子一样抹了抹眼泪,认真地点头。   然后,她突如其来地对他表白,字字确凿:“萧朗,我爱你。”   哭肿了眼睛的沈晴天,伸出一双小手轻轻拉过萧朗的衣领,第一次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除了亲吻,笨拙的她并不懂得如何传递心中的酸涩与感动。   她试探着用舌尖勾勒他嘴唇的形状,一点点描绘,一点点品尝。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那种认真的程度,几乎无异于稚嫩孩童初尝这世间最甜美的糖果。   不顾司机师傅的诧异与尴尬,萧朗跟随心底的渴望,热情地回应她难得的索吻。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专注而动情地吻着她,或轻或重,缠绵不休。   无暇顾及其他,他只想于唇齿之间将她融化,此后,据为己有。   许是昨日登山真的很耗体力,许是今早为了看日出真的缺乏睡眠,登机之后,晴天便倚在萧朗肩头,混混沌沌地睡去。   飞机本该在下午三点半钟抵达A城国际机场,然而由于天气原因,飞行延误,当他们到达A城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走出航站楼,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萧朗对她说话的时候,空气中有明显的雾气。   “先在周围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晴天把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他,撒娇似的嘀咕:“唔,我不想吃。”   他皱眉:“不准不吃饭。”   “很冷哎。”   “带你去吃些暖胃的东西。”   “而且很困。”   “困了刚好,某种生物最提倡的就是‘吃饱就睡’。”   最后,她说不过萧朗,只好在围巾里默默嘟起嘴巴,乖乖地跟着他走。   吃饱喝足之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临别前,晴天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萧朗,你是不是住在东区?”   他挑挑眉:“这话是怎么来的?”   “就是之前有一次,唔,就是我被投诉的那次。”提到投诉,她稍嫌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你说你去东区,还问我是不是顺路。”   萧朗忍俊不禁,笑道:“什么时候记性变这么好了。”   “所以我猜对了?!”怎么办,她好像突然为自己骄傲起来了。   或许他不应该打击她的积极性,但是有些时候,萧朗也真的拿自己的恶趣味没办法。   比如此刻,他就是想看到晴天垂头丧气的小表情。   所以,他完全不客气地否定她的猜测:“其实你没猜对,我那天只是临时有事。”   果不其然,晴天先是一愣,而后低声叹气,垂头盯着脚下的地面,不住地用脚尖胡乱扫雪。   萧朗的恶趣味在这一刻得到了非常充分的满足,于是他好心情地揉揉晴天的头发,就连讲话的声音里都沾染了一丝笑意。   “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说着,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晴天,晚安。”   目送晴天上楼,萧朗并没有急于离开。   他站在寒冷的室外,静静仰望望着四楼的一扇窗。   他在等那扇窗子亮起灯,他在等她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窗边。   恋爱令人心有温暖,连等待都变成了幸福的味道。   那扇窗子亮了又暗,萧朗这才转身回到车里。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恰巧有晴天的短信传来。   “你到家了吗?”   “到了。萧朗”   他骗她,因为出于善意,所以几乎不假思索。   很快,晴天的短信又回过来。   “我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说。萧朗”他的语言越是简洁,越是让人无法回避。   然而等了几分钟,晴天还是没有回复。   萧朗暗想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正纠结的时候,她又回了短信给他。   “我这里好像遭小偷了,当然也可能只是卧室门锁和抽屉锁坏掉了。”   “你穿好衣服等我三分钟。萧朗”   发完最后这条短信,萧朗将手机揣进里,从车里找出公寓钥匙,而后锁好车门转身往楼上走去。   没等他走到二楼,晴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似乎完全摸不着头脑:“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刚才在你楼下,现在上来接你。”   “你明明说你到家了啊!你这个骗子……”晴天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起身穿衣服。   “这不是重点。”萧朗不以为意,话题一转命令道,“我到四楼了,来给我开门。”   ? ☆、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  三分钟之后,困得不成样子的沈晴天终于衣冠整齐地出现在萧朗面前。   萧朗没有多言,径自去卧室帮她收拾铺散在床上的睡衣。   晴天倚着卧室门,默默看着他在自己的“闺房”里踱来踱去,突然没来由地羞红了脸。   “傻看着我做什么?”他抱着她的睡衣往玄关走去,淡淡地说,“跟我走。”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萧大总监的用意!   晴天讷讷地挪着步子,讶然问道:“去你家?!”   “这里也是我家。”他回答说。   “呃,我的意思是……”她该怎么描述才好?她的表述能力为什么总是这样令人担忧。   萧朗似乎完全明白她想说什么,微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晴天怎么也没想到,萧朗的“另外一个家”,竟然也在枫林小区。   同在枫林的两套房子,其间的差别显而易见。   他租给晴天的那套一居室,地处枫林C区,楼盘相对矮小精致,离小区正门和地下车库的距离稍有些远;而萧朗自己居住的房子则是一套三居室的跃层,处于枫林A区,在一栋气势恢弘的高层楼盘里。   此时,萧朗随手开了一楼客厅和楼梯的装饰灯,信步往二楼的次卧走去。   而晴天傻傻地站在“新家”的玄关处,愣了半晌,似乎不知应该怎样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居所。   她不得不承认,萧朗虽是IT总监,但在室内装修方面其实也有着很令人赞叹的品位。   比如早先令她眼前一亮的C区一居室,以淡淡的浅米色为主色调,温馨而简约;再比如此刻令她惊艳不已的跃层,以层次感极强的暖色调为主体,搭配出一副极有质感的室内画卷,既不单调、又不繁复,只让人觉得典雅而妥帖。   几分钟后,萧朗站在楼梯上探出半个身子,对他说:“晴天,拖鞋在你右手边的鞋柜里,应该是放在第二层,你换好了就上来。”   晴天下意识地点头应着,视线往自己右手边看过去。   可是……哪里有鞋柜?   莫非他说的是她身侧那个大约一米高的红枫木家具?那个摆放着贝壳和珊瑚装饰品的书柜模样的家伙?!   晴天摸摸鼻子,一边打开柜门找到棉软的拖鞋,一边暗忖--用这么精致的实木家具当鞋柜,他难道就不觉得浪费吗……   下一秒,她又叹息着在心里自我否定,笑说自己果然还是没有长大,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晴天在次卧室的门口找到萧朗。   萧朗忙前忙后地帮她整理床铺,而她懒懒地斜倚在门上,歪着脑袋看着他的背影。   默默地考虑了几秒钟,晴天还是觉得应该问个究竟:“我们以后一直住在一起吗?”   其实她正在心里默默补充着另一种可能--又或者,搬来这里只是临时的应急对策?   听闻晴天的问题,萧朗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看她一眼,视线从她的脸上平平淡淡地扫过。      他自然而然地歪解她的问题,回答说:“不一定,我偶尔出差。”   这样的答案,应该算是浅显易懂吧?   晴天没再多言,心里默认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错,我们以后一直住在一起。   她突然想起C区的公寓,不放心地又问道:“那另一套公寓你打算怎么办?”   他似乎不想多说,只道:“明天再说。”   可是晴天不依不饶,很严肃地对他说:“这可不是小事,卧室门锁和几个抽屉的锁都坏掉了,很显然是有人动过。”   他语气平静地问:“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她几乎要拿出柯南的架势,一点一点的分析:“我仔细检查过了,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钱和存折都丢了,文件类的只丢了房屋租赁合同。”   房屋租赁合同?萧朗眉头一拧,忽然觉得不妙。   他赶快又追问:“其他呢?比如贵重的东西?”   晴天认真想了想,复又开口:“说到这里还真有些奇怪,早先我爸爸送给我一块浪琴的腕表,我也锁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识货的人都知道,这块手表比那几张存折加起来都值钱,但是这次却没丢……”   听到这个细节,萧朗身形陡然一顿。事实上,这些看似毫无瓜葛的蹊跷迹象,已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线索。   方才的聊天里,他一直只问不答,甚至一直刻意地背对着她,不肯让她发觉自己神情中的异样。   从最初得知公寓被盗的惊诧和疑惑,到后来线索明晰的了然与愤怒,再到此刻,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容,萧朗仿佛在短暂的几分钟时间里经历了一次完整的阴谋侦查行动。   晴天见他不说话,犹豫着问:“你说我们要不要报案?”   “先不用。”他随口编个理由糊弄她,“公寓里没有监控,报案也没什么用处。”   她有些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丢钱是小,不安全是大啊!”   萧朗语气坚定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明天下了班不要自己先走。等我跟你一起去C区,收拾好东西之后全都搬过来。”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卧室整理妥当。   背对着晴天,萧朗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走到晴天身边,一如平常地对她微笑,以此遮掩心中的不平静。   他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语声温柔地说,“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所以现在,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乖乖去睡觉。”   晴天看着他那双笃定而沉静的眸子,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嘴里却还是悄声嘀咕:“可我还是不放心哎……”   话音未落,她已被萧朗打横抱起,往一旁的双人床走去。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搂着萧朗的脖子,全然不知这样的小动作足以让萧朗心潮起伏。   “乖,不要乱想。”他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温和如常的语声里,没来由地掺了些许低哑,“一切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晴天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很想说一句实话--其实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啊!虽然明知他冷静又睿智,虽然明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就是忍不住会担心他。   但是夜色已深,关于公寓遭窃一事,她终究没再多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怕萧朗又用“明天再说”对付自己,于是伸手扯住他的衣角,耍赖不让他走,“今天一定要问,不然会失眠的!”   “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他笑起来,“说吧。”   “你平时……”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冒着被他鄙视的风险,问道,“你平时经常吃汉堡吗?我在一楼客厅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麦当劳的包装盒。”   “……我有权保持沉默。”除了保持沉默,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萧朗起身离开。   关掉卧室壁灯的时候,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晴天。”   “嗯?”   “晚安。”这次,是真的。   第二天早上,晴天醒来就不停地在跃层里跑上跑下。   她在心里默默数落着大房子的缺点--只是清早梳洗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不得不表现得如同一只极不安分的兔子!   似乎是为了避嫌,晴天结束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发现萧朗已经提早出门了。   她一如往常般,步行去公司,踩着九点半的迟到边缘线,堪堪用指纹打卡记考勤。   从公司南门快步往E座走的时候,晴天眼尖地看到了五十米外的一个熟人,林琳。   晴天并没有打算上前打招呼,恰恰相反,她选择了另外一条稍远的小路,这样就可以绕过林琳。   她之所以选择绕道而行,绝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关于萧朗的误会,而是因为此刻,林琳身边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气派十足,似乎身份不凡。他是谁?迷路的来宾,还是风维的高层?   林琳在公司里向来低调,鲜少在如此招摇的地方与人谈笑宴宴。那么,她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只是恰巧遇见,还是另有瓜葛?   一连串的问题迅速在晴天脑海里闪过,但她很难在这短暂路过的时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萧朗刚好从相反方向往这边走来。   他先是看到了晴天,而后顺着晴天的视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琳。   有那么一瞬间,饶是他习惯不动声色,也不由得面色一沉。   两秒钟后,萧朗调转开视线,神色又恢复如常。   晴天并没有看到他那一闪而逝的凌冽神情。她只看到他对着自己微笑,优雅而温和,带着他所特有的淡定自若。   她暂时抛开关于林琳的疑虑,与萧朗相视一笑。   林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萧朗和晴天也都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很快,他们彼此别过,仿佛谁都不曾在这个早晨,心存疑惑。   整整一天的时间,晴天没有再遇见萧朗,也没在办公区看到林琳。   一切看起来都似风平浪静,然而直觉告诉晴天,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暗中酝酿。   下班之后,萧朗和晴天一起回枫林C区的公寓收拾东西。   当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出公寓时,晴天怎么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楼下碰见林琳。   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花坛旁边,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手机,晴天不由得快步走上前去,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林琳似乎犹豫着该怎么说,“等人。”   晴天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出早上在公司看到的中年男人,她故作不经意地反问:“等人?”   “嗯。”林琳显然不打算多说,对她笑笑,又低下头继续刷微博。   晴天正犹豫着要不要探个究竟,站在不远处的萧朗忽然不凑巧地叫她:“晴天,走了。”   “林琳,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晴天沉默了一瞬,而后刻意压低声音对她说,“……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林琳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她,才恍然明白她指的是和萧朗一起出现的事情。   “改天再聊,快去吧,别让他等太久。”说这话时,林琳笑得很得体,也很疏离。   这一刻,晴天忽然记起自己曾与眼前之人有过亲密的时日,她们初入职场以为可以互相扶持,她们在冬日温泉里互诉心事。   而这回忆与林琳脸上的淡漠笑容一同出现,那么微妙,又那么违和。   这些细节生生提醒着晴天--就在她一无所觉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变质,并且不可复还。   她转身奔着萧朗走去,虽然极力稳着步子,但仍旧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   从C区到A区的路程并不算远,但心结作祟,晴天觉得这一路走得很漫长。   她以为萧朗会说些什么,可他与她一样,一路无言。甚至他比她还严肃,还心不在焉。   回到家中,晴天自告奋勇说要准备晚餐,于是借故躲进厨房。   她专心致志地切着青椒,险些被菜板上这不起眼的小植物辣出眼泪。   她笑自己软弱,竟然连鼻尖酸楚这种事情都怪罪到青椒的头上。   不过还好,她到底还是战胜了青椒,忍住了眼泪。   经过长达一小时的漫长准备,四菜一汤终于算是大功告成。   帮她端菜的时候,萧朗几乎笑弯了眉眼。他没想到,这顿晚餐竟是出乎意料的丰盛,并且出乎意料的四溢飘香。   他一边享受着她厨艺进步的成果,一边调侃道:“晴天,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她轻轻挑眉:“萧大总监是怎么得出这个谬论的?”   “你看,你这分明就是在讨好我。”隔着餐桌,萧朗伸手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她轻轻咬住下唇,看向他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紧张。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有两个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   “看在四菜一汤的面子上,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萧朗看着她,眼底略有笑意,“说来听听。”   她条分缕析地说:“第一,关于汉堡,我昨天已经问过一次,你现在可不可以稍微向我解释一下?第二,关于小偷,我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但我看得出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一定比我知道得更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待到晴天话音落下,萧朗的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笑意。   其实她很清楚,这两个问题,哪一个都不是容易回答的。   然而她更清楚,她必须要了解事情的究竟!   一直以来,她都任性地躲在萧朗的庇佑里不肯出来,只晓得享受他所给予的安宁,却不懂得替他分忧。   直到最近,她才渐渐懂得,若是与他一路相随,共同走过前路坎坷、风雨兼程,那才是最令人欢欣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她要确定他爱的是她,而不是别人的影子。   ? ☆、第二十五章 当情谊巧遇阴谋(1) ?  沉默良久,萧朗深深叹息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你提到的第一件事,我们放在后面说。”他显然还是觉得第二个问题更易回答,“关于C区公寓遭窃这件事,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萧朗并没有直接向她描述这两天他自己所分析出的情况,而是循循善诱地与她进行交流。   晴天很配合:“什么问题?”   “你知道今天早上在公司里和林琳说话的人是谁吗?”   她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个挺有身份的人。怎么,你觉得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或许有关,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有三分笃定和七分猜测,“这人名叫郭凯,是风维集团的首席财务官,掌管整个公司的经济命脉,是仅次于林峰的风维二把手。”   “没想到林琳竟然认识CFO郭凯,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不解。   “你现在想不通其中的来龙去脉很正常,因为你还不了解风维的近况。”萧朗不紧不慢地吃了几口葱爆羊肉,然后才向她娓娓道来,“上周,就是你在我办公室外碰见林琳的那个中午,林峰召集了一个紧急会议。几名高层人员聚集在一起,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来讨论公司结构调整的事情。”   他抬头与她四目相对,问道:“组织架构调整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晴天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揣度着他的意思:“部门重组?裁员?还是什么……”   “裁员只是其中影响最小的一部分。结构调整必然会涉及到高层人员的权利波动,而权力波动必然会引起一定的斗争和算计。在这个过程里,有些人习惯明争,将智慧和野心一并摆上台面,比如我。但与此同时,一定有人更习惯暗斗,比如郭凯。”   萧朗说完,静静地看着晴天,等她自己理清思路。   晴天仔细思考,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所指:“难道你的意思是……公寓盗窃和郭凯有关?”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晴天本来只当是小区的治安不好,遭了寻常的小偷而已。   然而此时,被萧朗这么一提醒,她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蹊跷都有了答案。   “没错,一定和他有关。”萧朗很笃定,看他这副胸有成足的模样,似乎已经将一切都看得透彻,“如果只是普通行窃,他们绝对不会只拿走抽屉里的钱,却忽略那么名贵的手表。所以很显然,他们只是想伪装成偷窃的样子。只不过一不小心漏出了破绽。”   她恍然问道:“这么说来,应该是郭凯派人到你公寓找东西的,对吗?”   “对,我很清楚他要找的是什么。”看到晴天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萧朗又补充了一句,“是一份重要文件,这份文件与公司结构调整计划有关。”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她不急不缓地说出心底的疑惑,“他是CFO,而你只是高级总监,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上级。他为什么非要盯着你?”   萧朗莞尔一笑“你来风维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目前公司CIO一职仍然是空缺的。”   晴天点点头,风维集团的首席信息官空缺一年有余,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他又问:“如果我说,这个职位是林峰留给我的,你相信吗?”   “虽然看不出苗头,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很理智地分析。   “只是你和大多数员工看不出苗头,郭凯可是看得很清楚。他何尝不想将风维的经济与信息都握在手中。”   “没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利益冲突。”她顿了顿声,又问萧朗,“这样的解释确实行得通,不过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你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吗?”   “当然有证据,否则怎会平白说出来让你担心。郭凯虽然很聪明,但他行事绝对不算仔细。”萧朗说着,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不屑,“更何况,重金请来的私家侦探可不是吃白饭的。”   “私家侦探?!”晴天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朗,忽然觉得整件事情都变得很高端。   以前她从来不晓得,混迹职场竟然还需要和私家侦探打交道。   “从侦探反馈回来的调查结果来看,林琳和郭凯经常联络。”萧朗看了看晴天的反应,见她似乎并不是很诧异,又继续说道,“虽然现在不能确定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郭凯正是通过林琳了解到我们的不寻常关系,否则他不会贸然跟踪你。”   所以,是林琳出卖了他们?   这回,晴天倒是真的愕然了。   其实晴天对于林琳的性子多少也算有些了解。她很清楚,那个女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争。   初到风维时,林琳就曾因为转正的事与人暗地结下梁子。如今她与她互为情敌,心里不爽快也是正常。   仰仗着“公司内部不允许谈恋爱”的明文规定,林琳就算出卖她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晴天不懂的是,林琳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萧朗,她怎可以明知此事对萧朗不利,还故意为之!   在她心里,爱情到底算什么?      晴天望着萧朗的眼眸,突然间觉得无言以对。   萧朗却笑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他哄着她说:“好了,跟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怕你胡思乱想。不要太担心,一切有我在。”   他隔着餐桌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温暖,力度虽然很轻柔,却莫名地传递出一种珍重的感觉。   晴天忽然发觉这样温柔的小动作会令她紧张,尤其是配合着他那句“一切有我在”,既令她安心,又扰她平静。   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似乎贪恋着肌肤相触所带来的细嫩柔滑的美妙质感,而晴天也刚好贪恋着他的一点温暖。   她差一点就被他的温柔攻势俘获,以至于忘记自己还有另外一个重要问题要与他探讨。   侧过头去,她避开萧朗的灼灼目光,稍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反正这件事我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多留心,抽空我会找林琳谈一谈。”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们说说另外一个问题好了。”   萧朗几乎没有思考就搪塞着说:“菜都凉了,吃完饭再说,总不差这一时片刻。”   他似乎早就料到晴天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相处久了之后,他便渐渐知晓了她的任性,以及偶尔的固执。   果然,晴天挑着眉看向萧朗,目光如炬:“你觉得一直逃避有用吗?”   她忽然就有点气,气他对待感情总是不能像她一样勇敢而直接,气他总是那么理智冷静地去判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们在一起不过几天时间,晴天就已经发现萧朗并不完美,至少与她想像中的完美男友尚有距离。   虽然这并不影响她爱他,但在某些时候,这会让她觉得,心里的那股不悦其实并不是胡闹。   萧朗自然也感受到她的不悦,心知她一旦固执起来就一定会刨根究底,于是暗叫不妙。   “偶尔加班太晚了,就会在公司楼下的麦当劳买了汉堡带回来吃。”他的语气很平静,看向她的眼神也很真诚。   但是……好吧他承认,有的时候他确实说谎不眨眼。   晴天一下一下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看着萧朗,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有些心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在可怜的碗底被她戳穿之前,晴天终于停了手,轻声说:“你这样骗我,有意思吗?”   连她自己都没曾想到,一开口,声音竟是这般哽咽。   萧朗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侧,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不顾她的挣扎,他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难过,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怕我难过?那你觉得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吗?”   她本来不想哭,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软弱好欺负。   可是她刚说完这么一句饱含委屈的质问,眼泪偏偏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纷纷滚落,无论怎么努力都收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萧朗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厌恶的感觉。他不喜欢每次看着她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而后将她拥得更紧,轻轻吻上她的眼泪。   “我知道错了,不要哭了,好不好?”萧朗的唇一刻都没有离开晴天的眼角,仿佛只要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就会很快地平静下来,就会觉得不再那么想哭。   可晴天却越想越委屈。   有些事,她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萧朗很注重健康,对饮食那么挑剔,甚至在认识自己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街边的小吃。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因为加班太晚,就跑去麦当劳买汉堡吃?   “你那么聪明,就算要骗我,也要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啊……”她一边啜泣一边数落他的不是,“你居然跟我说,这汉堡是你自己吃的,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你连臭豆腐都不肯吃……”   萧朗听到“臭豆腐”三个字,突然愣了愣。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觉得汉堡和臭豆腐之间还有这层逻辑关系?   萧朗被晴天这席话搞得晕头转向,饶是聪明如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应该怎么反驳。   他只能选择简洁明了的方式,老老实实地向她承诺。   “我保证以后再不骗你,不管有多少理由,我都不再对你说谎。”他说得很郑重,仿佛这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不能反悔。   常有人说,男人的承诺并不可信。可是这一次,晴天愿意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嗯。”她闷闷地应声,俯身往他胸口的布料上蹭蹭眼泪,吸着鼻子说,“那你说吧,坦白从宽。”   看着被她□□的不成样子的衣服,萧朗才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似方才那般压抑了。   “你想听什么版本?直接的,还是委婉的?”   晴天揪着萧朗的衣襟想了想,既然他自己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应该不需要委婉地兜圈子吧。   “直接跟我说实话就好了啊。”   “那你不许生气,先答应我。”他竟像小孩子一样摇着她的手,与她讲条件。   她被他逗笑:“好,我答应你,说吧。”   “那个是我……呃,我前女友吃的。”   ? ☆、第二十六章 当情谊巧遇阴谋(2) ?  晴天发誓,她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不然萧朗让她保证不生气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答应。   “你有EX我能理解,但是你居然到现在还和她纠缠不清?!”   “没有!你听我解释……”   没等萧朗说完,晴天就打断他:“解释什么?我昨天看那个包装盒还热乎的呢!”   包装盒还热乎的?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朗简直要被她这武断的形容方式搞得哭笑不得,但此刻,他能做的只有解释,解释,再解释。   “没错,她昨天白天确实来过这边,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和她纠缠不清!”   晴天挣开他的怀抱,冷眼看着他,只觉得愤怒更胜于委屈。   “没有纠缠不清?我也很想这样相信。”她也不希望事情比她想像得更糟糕,“但你至少要说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做‘商业恋情',当初我和Alice之间就是如此,并不存在两厢情愿的感情交集。”说到这里,萧朗忍不住皱起眉头,似乎只是回想当时的处境,都足以令他打心底里觉得厌烦。   她稍微平静了一些,问道:“那为什么现在还有联络?”   他又解释说:“虽然分手几年了,但是她的家庭背景不容小觑,总归不敢轻易怠慢。一旦得罪了她,想在A城生活可以,但是想谋发展,几乎是不可能。”   听闻这样一番话,晴天忽然觉得不知不觉中,她和萧朗之间已经没了吵架的氛围。   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拖进了另外一种沟通模式,类似于商业谈判,或者信息交换,总之不是情侣吵架。   一时间,属于小女人的那股醋意消退了不少,晴天琢磨着萧朗对那个女人的一席介绍,在心里暗自掂量着其中利害。   这个Alice想必确实不简单,连萧朗都要忌惮三分的女人,她一个职场新鲜人,实在是不敢惹。   不过职场归职场,生活归生活。   她就算再怎么弱势,私下里跟自己的男朋友抱怨Alice几句总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晴天又想适时地耍些小心思捉弄他一下了。   她故意沉着脸,用很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念着那个外国女人的名字:“爱、丽、丝。还真是够洋气的。”   萧朗不晓得她这话是讥讽还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似乎无以应对。他顺手拿过她的筷子,兴致缺缺地夹一口菜,将早已凉透的葱爆羊肉送进嘴里,以此作为遮掩。   不过这并不影响晴天恶作剧的心里,她斜睨他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人说,有品位的老外都不怎么爱吃汉堡。也难怪,不然她怎么偏偏对你恋恋不舍的……”   她本来打算揶揄他一番,谁知话还没说完,萧朗突然就被嘴巴里的菜给呛到了。他用手背抵着嘴唇,一直咳个不停。   晴天见他眉头紧皱,咳得脸颊通红,顿时慌了手脚,只以为自己又闹得过火了。   也顾不上是不是还在闹别扭,她赶快跑去端来一杯温开水,一边递到他手里,一边细心地轻拍他的后背,想替他缓解不适。   可是,萧朗刚把水杯接过去,突然就……不咳了。   他四平八稳地放下水杯,对着她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晴天先是愣了一秒,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简直想扼腕叹息--没道理,她为什么又被他骗了?这男人当真是个祸害,不仅头脑聪明,就连演技都比她精湛!   他笑着抱住晴天,温柔地哄她道:“好了,看在我咳得那么辛苦的份儿上,不生气了。”   晴天本来就已经消了气,被他这么一哄,终究是忍俊不禁。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纤细的手臂适时缠上他的腰间,脸颊埋在萧朗的胸前,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这顿饭信息量太大,我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已经觉得饱了。”隔了一秒,她又问他,“你呢,还吃不吃?”   “我已经吃得够多了,倒是你,饭菜都没动几口。我去帮你把菜热一下,你再多吃点,免得半夜肚子饿了又不停地喝水。”   萧朗正要起身,却发现晴朗抱住他的手臂又紧了紧。   “不要,我不吃了。”她嘟着嘴巴耍赖,不肯放他走。   他被她缠得没办法,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温柔地呢喃:“宝贝,不要撒娇。”   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悄悄地震慑着她的耳膜,温热的吐息亦在煽风点火,缓缓地暖着她的唇瓣。   晴天恍然沉沦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等等!他刚才叫她什么来着?   ……宝贝?他叫她“宝贝”!   当这两个字不经意地路过脑海,晴天早已幸福得眩晕阵阵。   心绪倏尔变得柔软,连心跳都软化得没有力气。   她扬起唇角对着他笑得一派明媚,那样美好的笑容仿佛在向萧朗诉说--   不谓过去,不畏将来,此刻有你在身边,世界就是甜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萧朗工作很忙,忙到让晴天几乎产生了被冷落的错觉。   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整天整夜地过着骆驼一样的日子。   有好几个晚上,萧朗在书房忙碌,晴天为了等他,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半夜醒来发现书房的灯依然明亮。   每次看到他不经意中流露出疲惫的神情,她都很心疼。几次三番想劝他休息,却总是欲言又止,最终寥寥作罢。   晴天比谁都更体谅萧朗的处境,公司组织结构调整一事本来就够令他头痛,如今又得知有聪明阴险之人在背后作梗,他自然更要加倍努力,同时也加倍提防。   她本打算趁着萧朗忙碌的时候,自己先去搞清楚林琳这边的情况。然而或许是运气不佳,又或许是林琳有意躲她,她们几次碰面,晴天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说起郭凯的事。   春节前的一个中午,晴天终于受够了这样的兜兜转转,下决心与林琳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她们约在公司楼下的麦当劳见面。   每到周一的中午,风维员工都疯了一样躲着公司食堂,这个奇怪的传统似乎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于是今天,公司周边的餐馆也无一例外,全部爆满。   正赶上中午时段的用餐高峰,四处人头攒动,她们端着餐盘,愁眉苦脸地寻找落脚之地。   终于,角落里的一个金发女人吃掉最后一口汉堡,满意地起身离开。   晴天冲过去占座位的时候,不期然与那外国女人对视了片刻。她一晃神,在心里赞叹着,啧啧,这女人真是美。   安顿下来之后,晴天和林琳各自戳着大杯可乐的习惯,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眼看着一盒薯条见了底,晴天这才干咳两声,看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和萧朗的事,是你告诉郭总的吗?”   林琳很平静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因为除了你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你已经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她依然沉着,仿佛晴天只是与她闲话家常,并非质问。   “可我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答案!”或许是被她不甚在意的态度所激怒,晴天恨恨地瞧着她没有温度的眸子,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与她吵起来。   林琳还给她一个冷笑:“那你想听什么答案?如果你已经认定了我就是这样耍心机耍手段的女人,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而后用尽可能正常的音量继续对林琳说:“我以为我们曾是朋友,所以就算因为萧朗,你气我、记恨我、报复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瞒你说,自从和萧朗在一起以来,我一直都对你心有歉疚。”   “是我一厢情愿,你实在没必要愧疚。”林琳的语气很温和,却让人听不出丝毫安慰的意味。   “我愧疚与否都是我自己的事,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但是林琳,你说你喜欢萧朗,那你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连他也一并报复?”   晴天不相信,若是林琳真的如自己这般在意萧朗,又怎会在紧要关头,联合他的对手与他为敌。   这是爱吗?这一定不是。   林琳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晴天的脸凝视了几秒钟,而后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报复萧朗?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也不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是没有,可是郭凯有。”提及郭凯,念及被盗的公寓,晴天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我与萧朗谈恋爱,违背公司法则,这显然可以成为郭凯与他谈判的条件。”   “谈判?”她重复她的话。   晴天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似乎不是装的,似乎和当时的自己一样,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是她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你也不晓得公司结构调整的事?”   “公司结构调整?”林琳还是重复她的话,完全搞不懂状况的她,愈发觉得困惑了。   ? ☆、第二十七章 当情谊巧遇阴谋(3) ?  无奈之下,晴天只得耐着性子,从萧朗说与她听的事情里挑出重点,然后转述给对面的女人。   了解来龙去脉之后,林琳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们的可乐都已喝的一干二净,久到下午上班时间将近,人声鼎沸的麦当劳里渐渐不那么熙攘。   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晴天讪讪地问道:“我们用不用跟经理请两个小时的假?”   林琳咬着吸管,幅度很小地摇头:“不用了,我长话短说。”   “晴天,我真的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我以为郭凯不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只要稍微帮我一下,让我不要每天都在同一栋楼反反复复地看到你和他,只是这样就好……”她有些哽咽,撇过头去盯着墙壁角落的地面,不愿让晴天看到她此刻的软弱模样,“对不起,我不是报复你,更不想害他。我只是、只是……”她似乎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呜呜咽咽,不肯再说一字。   晴天低垂着眼睑,默默地听完她的一番话,低低地说:“我想我能明白。”   “林琳,是我错怪你,别哭了。”她递给她一张纸巾,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看着昔日好友哭得伤心,晴天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坚硬的巨石。很多话徘徊在喉咙间,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她一言不发地听着林琳的啜泣声,以及偶尔从喉间逸出的几句零零散散的心事。   “其实你只是跟我一样喜欢他,你没有错。可我也不想承认是我错了,因为你得到了他的爱情,而我却没有。”林琳泪眼朦胧地看着晴天,与她诉说这些不能说与旁人听的心伤和无奈。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徘徊在溺水边缘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想总有一天我会不那么介意,可是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一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需要时间。”   晴天一直没说话,此刻却有些动容。几乎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没有力气再去责怪她什么。   爱情,本就是一场令人欲罢不能的心酸游戏。在这场游戏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愈是挣扎,愈是寻不到出路,只能等待时间来给予答案,给予施舍,或是给予救赎。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她轻轻握住林琳的手,温声软语地对她说,“等到哪天,你不再介意我和萧朗在一起,记得回来找我。那时候,我们再试着做朋友,一起去K歌,一起泡温泉,交换着诉说心事……”   那是她们曾经真实的友谊,同样,那也是晴天存留至今的期许。   从麦当劳回公司的时候,晴天和林琳之间已经少了从前的剑拔弩张。   彼此告别之后,晴天觉得心境已与上午截然不同。   她抿着唇笑了笑,暗自夸奖自己心中依然保有的一份坦诚。而这份坦诚,恰恰是一种很有效的良药,只一个中午,就替她驱走了不少的压抑感觉。   晴天低着头,一边自顾自地梳理着最近一连串的事情,一边信步往自己的办公位走着。   事实证明,闷头走路不看前方,果然是行不通的。   她刚踏进E座四层的办公区,冷不防地与迎面而来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咚”的一声,她吃痛地捂住额头,下意识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晴天虽然在心里暗骂“这人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结实”,表面上却还是礼貌谦恭地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呃?”甫一抬头,映入她眼帘的就是斯考特的一张脸,轮廓深邃,黑眸黑发的搭配依然令人有种难以忘记的视觉冲突感。   她第一反应就是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到A城来,可下一瞬,又觉得这样问或许并不妥当。   还没等她想好开场白,斯考特就对着她露出一个很好看的明朗笑容,用标准的法式英语说道:“萧先生刚才找到我,说是有事情要谈,所以我不得不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她下意识地套用初中英文课本里的标准回答:“好的,一会儿见。”   然后,斯考特满意地往E4西南角的高级总监办公室走去,只留晴天傻傻地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扼腕不已。   她刚才在说什么?她居然跟这个男人说“一会儿见”!莫不是疯了……   本来应该大概招呼,礼貌地当面谢谢他的圣诞礼物,然后远远地躲开。   可是现在,她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斯考特结束与萧朗的谈话,然后来找她。   说不定那时,她还有幸在斯考特周围发现萧大总监的落拓身影。   两个英俊的男人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在笑,一个冷着脸,这场景她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太糟糕了!   不过这种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很快,斯考特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笑容满面。   刚巧晴天旁边的同事去邮政中心拿快递,斯考特便自动自发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真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与人讲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习惯捕捉对方的视线,令人觉得备受尊重。   晴天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有点害羞,她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但很快又觉得他的注视只不过是绅士们惯用的寻常礼节,是自己想太多。   其实她不过是恰巧想起斯考特的圣诞礼物,以及那句写在明信片上的花体英文。   Do you have a map Because I keep losing in your smile.   你有地图吗?因为我已在你的笑容中迷失。   斯考特见她一直没有言语,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于是赶快扯回飘远的意识,对他报以稍带歉意的微笑。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想到工作的事情。”她随口扯个谎,而后与他寒暄,“我一切都很好,你呢,有没有觉得A城的冬天很冷?”   “相信我,这里总不会冷过法国,习惯欧洲温度的冰淇淋甚至会在A城融化。”   被他这不切实际的打趣逗笑,晴天不再像开始那般拘束,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和身旁的法国男人聊了起来。   本来晴天就不是内向的女人,而斯考特更是爽朗健谈,一来二去,她竟渐渐转变了原本的谨慎和戒备态度。与斯考特的相处开始令她觉得有趣,至少,并不是她想像中那么糟糕。   然而就在她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与他聊起前段时间的太白山之旅,斯考特却趁机将话题带到了那个她一直想回避的事情上。   “既然你提及户外运动,我便不得不多问一句,送你的圣诞节礼物还满意吗?”   “当然,那件冲锋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她故意这样回到,让他以为自己世俗,让他以为她只是个贪慕钱财的不成气候的女人。   可是斯考特笑着摇摇头:“真是调皮的女孩,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冲锋衣,而是明信片上的圣诞祝福。”   晴天暗想,哪有人的圣诞祝福是那个样子的?连最起码的“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都没有。   他分明就是在拐弯抹角地试探她的态度。   没等她回答,斯考特又问她:“还记得我写的什么吗?”   “当然记得。”她虽然很想说不记得了,但是那毕竟会失了礼节,所以她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蒙混过关,“你送给我的那句话,简直和我的小时候妈妈送我说的一模一样!”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晴天还迅速发挥想像力,特意编出了一个关于妈妈的动人故事。   但或许是她编故事的能力还是不够炉火纯青,讲着讲着,发现本来可以三句话搞定的事情,竟然被她越扯越远,越扯越没有说服力……   斯考特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似乎在欣赏她的表演。他的目光炯然有神,在他的注视下,晴天愈发感觉局促不安,像是被拆穿了小把戏的孩子。   就在她愁着如何给自己打圆场的时候,斯考特忽然笑着摇摇头,倾身靠近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真是可爱的女孩,你的故事很精彩。”他顿了顿,然后渐渐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但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这一回,无处可逃的沈晴天,彻底怔在了当场。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意料之外的露骨告白,眼前的男人将晴天推进了某种令她全然不知所措的处境。   她想过斯考特对她是如假包换的男女之情,也想过终有一天他会正式地向她告白,但她从未想过,竟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地点,以这样直白的方式。   谁能告诉她,她该说些什么?她该怎么办……   这时,去拿快递的同事恰巧回来,将她于水火中解救。   这位女员工入职已经十年有余,说起来也算是风维的元老级成员。虽然她目前仍然只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但她的视线从斯考特脸上一扫而过,却不觉得自己有必要顾及他的身份。即便这个外国男人是总监,但毕竟是他霸占了她的座位。   这位霸气外露的员工很客气地对他笑笑,随即下了逐客令:“很抱歉,斯考特先生,我两点半有个重要会议,现在需要准备一些材料。如果您需要和晴天详谈,能麻烦两位去隔壁的茶水间吗?”   说完,还不忘斜睨晴天一眼。   斯考特与宋丽君几乎没有过深入的接触,他只是觉得她的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于是赔着笑脸站起身来,给宋丽君让了位置。   然而一旁,熟知宋丽君脾性的晴天却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听得出来,这位元老话中有话,也看得出来,她最后斜睨自己的那一眼,并非出自善意。   这女人虽然职位不高,但在运维部也是不好惹的角色。她脾性不好,但技术过硬,连经理夏楠都对她礼让三分。她工作一直勤勤恳恳,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周围人都暗地里说她最看不惯年轻人偷闲躲懒。   晴天起身往茶水间走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她担心自己是撞到宋丽君的枪口上了,除此之外,她更担心斯考特最后的举动被那女人看在眼里。   如果是这样,不出一个礼拜,她准要面对夏楠的“单独辅导”。又或许,结果会比她想像的更严重。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往往糟糕得出人意料。   当晴天跟在斯考特身后走进茶水间的时候,她竟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萧朗!   他身形优雅地坐在米白色的吧台椅上,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和他……   ? ☆、第二十八章 宠在心尖的棋子(1) ?  茶水间的吧台角落里有一台微波炉,萧朗从微波炉里取出三明治,甚至没有与刚进门的两位打招呼,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很优雅,却不知为何,莫名的给晴天带来一种异于平时的压迫感。   事实上,在看到萧朗的瞬间,晴天的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那种恍惚的感觉很神奇,类似于千头万绪突然扭绞在一起,因为杂乱,所以无所理顺。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随着斯考特一起,在离萧朗半米远的吧台椅上落座。   斯考特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晴天并没有听进去。   此时的她,俨然被一连串的疑问和担忧所笼罩。   刚才斯考特在办公位上对自己告白,隔壁的萧朗有没有听到?   现在到了茶水间,那个法国男人会不会当着萧朗的面,说些令她窘迫的暧昧言语?   宋丽君会不会趁她不注意将方才之事大肆传播?   萧朗为什么现在才吃饭,而且还是这么没营养的三明治?   ……   这时,斯考特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臆想中扯回现实:“你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了什么?”   晴天摇头,却无言以对。   他也不深究她的反常表现,只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刚刚问你那个问题,我是认真的。所以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晴天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然她不至于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难道要装傻?不行,以斯考特的作风,他不会介意当着萧朗的面,再重复刚才的告白。   可是如果不装傻,她又能给出怎样的答案?   长这么大,向她告白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她有过茫然,有过幸福,有过自豪,也有过内疚。   可是到了如今,她早已告别了少女时期对待爱情的那份懵懂和悸动。当感情与现实牵扯在一起,晴天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被人追求也会成为负担,原来“被追求者”也是一个很窝囊的角色。   就在她满心挣扎并且苦无对策的时候,萧朗抽出纸巾,很悠闲的擦了擦嘴巴,将三明治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而后从吧台椅上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们就往门口走去。   路过她身边时,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停留一秒钟。   萧朗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不曾出现一丝异样的神色,斯考特只当他并不介意。   然而晴天却很清楚,没有异常,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因为风维的茶水间都设计成开放式,所以晴天半晌都没有言语,她担心萧朗走得还不够远,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他听到。   斯考特从吧台上取了一包速溶咖啡,冲在一次性纸杯里,小口小口地抿着。   他的神态很悠闲,仿佛萧朗一走,他立刻不急着知道答案。   一刻钟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但晴天知道,这件事她迟早都要面对,就算躲得过今天,只要斯考特没有移情别恋,她也照旧逃不过明日。   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先进理念,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和斯考特说清楚。   “斯考特,你听我说,其实我并不糊涂。你在明信片上写的句子,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我都明白。”她看着他的黑眸,虽然心有歉疚,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我之所以一直不肯回答,是因为你始终是我的上级,而我……”而我并不喜欢你。   可惜,她只说了一半,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抱歉,我回来拿杯子。”很标准的伦敦音,低沉而动听,令人不禁想起欧洲中世纪的优雅贵族。   可是晴天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他的伦敦音!她心中一惊,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   萧朗!他怎么恰巧在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难道说……   别看晴天平时任性又迷糊,但在某些时候,她称得上是心思机敏。   比如现在,她只消思考片刻,就理解了萧朗的用意。   若是在往常,萧朗一定会用各种办法阻止斯考特和她单独接触。去年参加素质拓展活动的时候,他就用行动证明向她证明--他凌驾于斯考特之上,只要他想保护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但是刚才,萧朗看到他们一起走进来,非但什么都没说,还恰和适宜地离开茶水间,看起来仿佛是故意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以方便他们详谈。   而当晴天正准备开口拒绝斯考特的时候,他又恰巧回到了这里。   晴天恍然大悟,其实这些看似偶然的现象并不是偶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实际情况应该是--萧朗并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拒绝斯考特!   可是,他的算盘究竟打在哪里,他的棋局到底要摆成什么样子?这一切,晴天却不得而知。   萧朗果然拿了杯子就走,只是这一次再路过晴天时,他轻轻勾起唇角,似是而非地对着她笑了笑。   晴天知晓他的意思,于是等他离开后,她抬起头凝视着斯考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慎重考虑这份爱情是否妥当。毕竟,如你所知,它是被命令禁止的。”   言罢,她调转了视线不再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茶水间的暗红色地毯,忐忑不安地等待斯考特的回应。   他会开心吗?会失落吗?会得寸进尺吗?   然而事实是,斯考特并没有出现上述任何一种反应。   他很平静,同时也很严肃。他的严肃虽然反常,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仿佛这才是斯考特总监本来就应该具备的神色。   在晴天的记忆中,斯考特一直有着很温和很明朗的笑容,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郑重的表情。她不知他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然而三秒钟之后,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猜测似乎都成了笑话。   因为他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的是萧先生。”   晴天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壳,由方才的聪颖女人瞬间沦落为一个蠢货。   “可你却没有拒绝我,所以,我应该觉得荣幸吗?”接二连三的抛出重磅炸弹给晴天,这似乎令斯考特觉得有趣,于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随和笑容。   当爱情的格局被公然摆上台面,他依然能若无其事,可她却不能视若无睹。   有那么一瞬间,晴天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乌龟,被人掀开了背壳,并在四肢上分别打上了“丢脸、恼羞、可笑、没出息”的记号。   “既然你知道……”她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我知道,但那并不是重点。”说着,斯考特又将之前的亲昵动作重复了一次。   他轻轻捧起晴天的脸,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写满了“珍视”二字,仿佛映在眼眸里的她的身影,就是这世上最瑰丽的珍宝。   彼此凝望片刻,他坚定地对她说:“我执著于我的爱情,就像你执著于你的。”   下班之后,风维E4的办公区已经寥寥无人。   晴天在萧朗的办公室外徘徊了很久,却一直犹豫着,不敢推门进去。   一直等到八点一刻,窗外已然灯火通明,那扇质地极佳的红枫木门才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看到她的身影,萧朗明显怔了一秒钟。   “等多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松了松领带。   “也没多久,你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他揉揉眉心,又问道,“你从下班就一直站在这里?”   晴天没说话,只是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臂弯,脸颊贴上他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   见她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萧朗就知道,她肯定已经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了好久。   他心里虽然心疼她,嘴上却不饶人:“你怎么这么笨,就不晓得乖乖坐在工位等我!或者像这样敲敲门,进来等着也好啊。”一边说着,他还模像样地亲自示范,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唔,工位有可能看不到你,又不想打扰到你,也不想稍不留神就错过,所以敲门也没有记起来敲……”她发现自己这会儿讲话好像有点颠三倒四的,于是识相地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梁。   她大概……是饿坏了吧。   萧朗好笑地扫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走吧,先去吃饭。想吃什么?”   “……汤包!”她在说吃的。   “……馋猫。”他在说她。   事实上,晴天虽然贪嘴贪得厉害,但这绝不是她的杀手锏。   她最大的本事其实是,只要与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同处一室,她的胃容量就会陡增!当然,其代价就是脑容量的骤减……   后来的半个小时,她用实际行动向他印证了以上事实。   不眨眼地迅速解决掉两笼鲜虾包和一笼瘦肉包,她终于抬眼看了看餐桌对面的男人。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晴天不好意思地冲他抿唇一笑,随即在心里默默感叹--虽然是目瞪口呆的样子,但萧朗就是萧朗,怎么看都还是那么英俊。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在期待什么。   看到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萧朗顿时觉得额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调侃道:“如果再给你吃一笼瘦肉包,我保证你会蹲到桌子上摇尾巴。”   “还有一笼?!”她喜出望外。   ? ☆、第二十九章 宠在心尖的棋子(2) ?  萧朗无奈至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怎么满脑子就知道吃。”   “哎?这怎么能怪我,是你说再给我吃一笼瘦肉包的……”她声音很小,仿佛真的是他冤枉了她。   这也难怪,谁让她真的只听到上半句。   萧朗决定换一种比较直接的方式,或许这样更容易让她的觉醒。毕竟,没有女人不重视身材,而她也是女人。   “你自己去洗手间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圆形立体物。”他不知道以晴天现在的智商,能不能理解“圆形立体物”的含义。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了他几秒钟,反问:“你是说我……像球?”   “嗯,很像,都是一副圆滚滚的样子。”萧朗隔着桌子捏捏她的脸蛋,又加重语气,刻意强调说,“我甚至怀疑你今晚还能不能挤进家门。”   “能!我能!”她不仅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还不忘补充一句,“再给我吃一笼也没问题的!”   萧朗彻底失望了,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女人这种生物之所以神奇,就在于某些特定的时候,你完全没办法用爱感化她,更不要指望言语可以伤害到她。   尤其,是一个误入包子铺的馋嘴女人。   “不准再吃了。”他言简意赅地断了她的念想,掏出信用卡,十分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买单。”   回家的路上,晴天一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呆,与包子铺里的她判若两人。   萧朗不知她为何这样闷闷不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却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苗头。   晴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喜怒。   也不知她究竟是因为刚才他二话不说直接埋单而闹小脾气,还是只是单纯的吃多了犯困。   萧朗猜测半晌无果,只得一边仔细操控着方向盘,一边悻悻地问道:“真生气了?”   “没有。”她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又继续发呆。   他无奈道:“你一瞧见吃的就没遮没拦,我是担心你,怕你这样暴饮暴食胃会不舒服。”   她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不过还是懂事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那你还跟我赌气。”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晴天莫名地瞧了他一秒钟,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没生气,我不是在想这个。”她不再盯着他的脸,将视线转向窗外那些倏忽闪过的景色,似有些怔愣出神。   她有心事,这再明显不过。   良久,萧朗打破了车里的沉默:“在想什么?”   “还是在想你。”似乎每一次他这样问她,她的答案都这么没有新意。不是在想他,就是在想和他有关的事情。   没等他继续追问,晴天又道:“白天的你,和从前不太一样,这让我觉得有些困惑。”   她的声音低低的,而她所流露出的情绪绝不仅仅的困惑,还掺杂了一些委屈,或者心酸。   “你想说什么?”问这话时,萧朗其实已经猜到了大概。   “萧朗,你是不是在利用我?”她心里很紧张,也很难受,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仿佛这样才能稍有缓解,“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是故意装作不晓得斯考特向我告白。你那么明显地暗示我,让我和他传出暧昧的新闻,这些我都看得懂。”   既然她提起这事,萧朗自然要认真解释。   然而他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了晴天这样一句话。   “你说你喜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陈述句,听起来让人心碎的陈述句。   萧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能说这样的话?!   “当然是真的!”他厉声呵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向她强调着,“晴天,你不可以这样质疑我们的感情。”   她本就觉得伤心,还一直故意装作冷静。然而此刻,被萧朗这么一吼,她怎还能淡定。   晴天哽咽着说:“我一直那么用心地对待你,可你却在利用我的感情,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   “那只是你看到的,只是掩人耳目的表象。”被她这样哽着声音指责,萧朗心中也不好过。   他低哑着嗓音,很诚恳地向她解释:“我承认,下午我确实听到了他对你告白,也确实置若罔闻,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她不说话,只红着眼睛望他。   其实晴天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她真的希望他能有一个很好很窝心的解释。   萧朗条理分明地说:“虽然我一直渴望将你好好地护在身后,但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这么做。郭凯这人满腹阴谋,这些日子他与我针锋相对,自然不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对付斯考特。故意放你与斯考特走近,也是为你好。”   “你总是这个样子!骗我也是为我好,利用我,还是为我好。”她说着,突然就哭起来。   眼泪接连不断地滚落,像是断了线的剔透珠帘。她把脸颊埋在双手之间,哭得那么伤心。晚餐时的欢欣,方才的平静,仿佛都不过是她刻意演给他看的一场平常戏。   肩头一耸一耸,晴天啜泣着说:“你停、停车……”   他拧着眉头猛地一打转向,把车停在了路边,顺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倾身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不必专注路况的他,终于可以全副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其实我之所以敢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你,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更相信我们的感情。”他说着,轻轻托起下巴,让她看清楚自己眼眸中的认真。   她微微仰着头,透过眼中的朦胧水汽,静静地与他对视。   虽然心中已有些服软,但晴天嘴上依然逞强:“你说这些,都是借口而已。”   “你觉得这是借口吗?我说这不是。”   萧朗低头吻上挂在她眼角的一点泪痕,坚定地对她说:“晴天,你我之间的爱情,不该是脆弱的。”   这句话,足以令她动容。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晴天想想他说的,其实没错。   他和她都是那么顽强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爱情,绝不应该是脆弱的。   她不禁在心里苦笑,笑自己太没出息,明明已经决定与他相爱,却到现在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   几乎是一念之间,她忽然就坚定了心思。没错,她想与他一同面对种种纠葛,甚至甘愿被他利用。   晴天默默地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只要是萧朗觉得好的,她都要想尽办法帮他争来!   只要他偶有一句温柔慰藉,或仅仅是一个爱怜眼神,一切就都是值得。   而萧朗却不知晓她在这短短片刻的心思翻涌。   见她眼泪还在接连不断地涌出,他只当她还在负气伤心。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呢?”他抱得她更紧,“不哭了,好不好?”   温温软软的吐息,恰到好处地萦绕于她的耳畔,似是要将她融在这份温柔里。   她甚至来不及从他的温柔攻势中清醒过来,就被萧朗趁机堵住了嘴唇。   甜蜜的吻触,铺天盖地而来。   他侧过头,辗转着加深了这个吻。唇齿追逐,缠绵而霸道。   深刻而漫长的吻,无疑是甜美的折磨,似是要将时光都凝滞在这唇齿相依的时间里。   晴天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形状美好的蝶翅在轻轻扑闪。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酥软,心跳几番偷闲,连呼吸都几乎被他悉数夺走。   等他终于放开她,晴天除了气喘吁吁地倚在他的胸膛外,别无他法。   她的手指依然与他的交缠在一起,晴天乖顺地伏在男人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震慑着自己的耳膜。   “萧朗,你心跳很快。”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这是事实。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宝贝,你知道吗,你很美,真的很美。”   许是沾染了□□的缘故,萧朗的声音低沉嘶哑,不似往常,以至于这句温柔情话突然就载满了诱人的味道。   不等晴天答话,他又低头在那蜜色的唇瓣上轻轻一啄。   唇贴着唇,他轻声问她:“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   晴天刚才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哪里还有力气拒绝?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故意往后挪一挪,避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晴天吸了吸鼻子,顺口胡说道:“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先借我点钱再说……”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顺口胡说,完全没想到萧朗竟然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好,你要多少?”他含笑看着她。   “……呃,真给啊?”这下反倒是她不好意思了,吱唔着说,“我就是随口说着玩的。”   可他不依:“真给,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拿来给你。”   晴天愣住,只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转念才忽然记起,方才她在心中默想“只要是萧朗觉得好的,她都要想尽办法帮他争来”,两句话竟是如出一辙。   她心中一阵感动,也顾不得自己胡乱扯出来的借钱一事,认真地看着萧朗的眼眸反问:“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拿来给我。这话可当真?”   他笑着轻吻她的额头,给予她最妥帖的答案。   “我说过,再不骗你。”   ? ☆、第三十章 宠在心尖的棋子(3) ?  虽然在她的生活里,潜在危机一重胜过一重,但晴天仍然坚持认为,至少表面上的平静还可以继续维持。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第二天清早,晴天刚踏进E4办公区,就觉得周围的气氛十分诡异。   她不明所以地行至自己的办公位,只待有人可以让她明白所以然。      天遂人愿,不出一刻钟的时间,林琳就找到她。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晴天,你这是在演哪一出?”   “你是指……”斯考特?   挑眉看向林琳,晴天虽然表面上没有直接说明,但心里却能肯定,不会再有别的缘由。   林琳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生怕两人之间的半米距离也会令这次的谈话走漏风声。   “法国总监斯考特向新员工沈晴天告白,这件事儿几乎已经在风维传遍了。早上刚到公司就听说这事,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晴天闻言面色一沉,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果然。”   见她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林琳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当事人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你自己怎么都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亏我还第一时间跑来告诉你。”林琳不满地嘀咕。   晴天牵过她的手,语气平静地说:“林琳,我知道你惦记我。这种事情传得满城风雨,我又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苦笑着打断林琳的话,晴天反问:“就算对自己的处境了如指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话,既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就算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她“攀高枝”,她也不能暴跳如雷,更不能巧言解释。   当然,尤其不能找到斯考特,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林琳也有些无奈,虽然明知她确实无法可想,还是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你这傻女人,根本就是被那个什么斯考特无辜牵连进来的。感情上的事情,别人不懂你,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晴天默默转移话题,“周末有空吗,一起去K歌?”   “没空。”林琳一口否定,顺带着白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悻悻地说,“没空我也要挤出时间去,这次怎么说也是你请客。”   虽然她并不介意,但还是故作不甘心:“为什么是我哎?”   “亏你还好意思问出口。”林琳笑着揶揄她,“也不知道是谁从去年十月就说跟我去K歌,却一直重色轻友拖到了现在。”   “啧,你可真是越来越矫情了。”晴天也笑起来:“不就是请客这点小事吗,我请就是了。”   两人闲聊的功夫,萧朗开会回来,恰巧路过她们身边。   “沈晴天,跟我去趟办公室。”他的语声很是严肃,甚至可以算得上严厉。   周围人看在眼里,只以为萧总监是为沈晴天和斯考特的事情而恼火,就连林琳也以为这个男人是醋意萌生。   只有晴天和萧朗本人才知晓其中究竟。   她随他去办公室,一路上,默默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关上红枫木门,终于只剩他和她单独相处。   虽说独处,但毕竟还是在公司里,晴天很守规矩地在办公桌的另一端寻了位置坐下。   她看着萧朗,认真地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萧朗从杂七杂八的会议文件中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轻声说:“晴天,来我这里。”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被投诉时,他也是这么温和地把自己叫过去。   于是,第六感作祟,她下意识地低呼:“我不会又被投诉了吧?!”   “你怎么知道。”   听他这么说,晴天心里更是暗叫不妙。   “我……猜的。”她暗想着,莫不是真的有“第六感”这种东西?   萧朗没有多言,只待她心怀忐忑地绕道办公桌的另一端,他才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晴天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声色俱厉的职责,反而是这样的“高级待遇”。   如此亲昵的姿势,让她身体里的血液顿时叫嚣着上涌到颈部以上的位置,一张白皙的小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她并不是没有被他这样抱过,可这毕竟是在办公室。且不说屋子是有没有装上监控镜头,万一真有人突然进来与萧朗汇报工作,她该如何是好。   担心被人看到,晴天极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似是想从他的怀抱里逃脱。   然而萧朗却只是笑着将她拥得更紧,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没有他的允许,她逃不走。   无奈之下,晴天只好揪着自己的衣角,低低地说:“你先放我下来,有什么事好好说嘛。”   说完这话,她懊恼得不得了。   本来是一句非常公事公办的话,却被她最后一个类似撒娇的语气词给毁了。   而萧朗果然领会了她撒娇的奥义:“抱着你说岂不是更好。”   “这是在公司哎。”她知道,自己这话也不过是无用的挣扎,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萧朗似乎都不打算放她下来。   “有人投诉到我这里,说你在公司内部隔级恋爱。”   隔级投诉,在风维集团里是很严重的事情,很多员工甚至工作十年都不会被投诉到总监以上。   晴天苦笑,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幸运”,一次又一次地入了别人的眼,总是碰上这样的事情。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他很细致地替她梳理搭在额前的细碎刘海,神色静默,看起来耐心又温柔。   “晴天,我多想包庇你,装作没看到这封邮件。”他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是怎么办,他们说的,好像是事实。”   他竟然说这是事实?晴天不解,这怎么会是事实呢!   她急急地为自己辩解,语调也不知自地高了三分:“我并不想接受斯考特,从来都不想,你明明知道的啊!”   “是,这我知道。”他淡淡地回答。   “那你还说……”晴天本想分辩几句,却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   萧朗的嘴唇覆上她的唇,柔柔软软地,堵住了她未完的话语。   “我是说你和我。”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唇齿之间传来,这让晴天忽然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他们已亲密无间,言语相依。   “唔,说的也对。”含混地应着,她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极认真地回应着他的吻。   一边提心吊胆地用余光留意办公室的枫木门,一边又贪恋着他的温柔,不想这么快就放开他的唇。   在这样矛盾的氛围里,晴天觉得自己的心跳彻底成了奔马律,放荡不羁。   就在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时,这个吻才终于在彼此的心潮起伏中结束。   她看着他的眼眸,可是他的视线却依然落在她的唇上,不依不舍。   “宝贝,你真不该是我的下属。”他的声音低哑而模糊,仿佛是不经意的呓语。   晴天厚着脸皮与他打趣:“萧大总监舍不得罚我吗?”   萧朗坏笑着看她,反问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抱怨我刚才的惩罚太不刺激?”   “啊?”没道理,她为什么连厚脸皮这种事情也会输给他,“你、你别想太多,已经够刺激了……”   修长而有骨感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他宠溺地说:“好了,不逗你了。”   晴天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念又想起了此番办公室之旅的正经缘由。   “那这封投诉信,你打算怎么处理?”   “暂时不需要处理,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会拿来用。”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在他眼里,这封投诉信只不过是一封寻常邮件,处理或是置之不理,全凭心情。   晴天不解,问道:“暂时不需要,这是什么意思?”   萧朗不答反问:“晴天,你相信我吗?”   “相信。”低缓却坚定的回答。   “那么你听我说,结构调整一事不会持续太久,事情总会有尘埃落定的一天。那时候,我会变得足够强大,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不受流言蜚语的困扰。”他的眼眸里,是笃定,亦是诚恳。   她的眸中亦含着笑意,轻声对他说:“萧朗,我相信你。”   “从今天开始,只要出了家门,我就会尽力避免和你同时出现。”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想起什么极不愉快的事,“郭凯这人阴险狡诈,我虽然想尽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难保他没有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   晴天心知萧朗是担心自己会被郭凯盯上,虽然她心里也在打鼓,但还是希望他能安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别太担心我。萧朗,听我说,我要你也无条件地相信我,就像我信你一样。”   他似有些动容,但还是说:“我信你,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就是了。”她抿着唇,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第一,这段日子不准加班,六点准时下班回家,晚饭由我负责。第二,下班路上,时刻留意是否有人跟踪你。第三,一旦发现异样,立刻打我手机。能答应我吗?”   萧朗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很用力地握住,像是生怕她突然消失。   晴天感觉到他的不安,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楚。   她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从容而笃定的男人,竟然为了她,不安至此。   也是为了她,他在努力,想要变得更强大。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疼爱?   心中的酸楚渐渐袭上鼻尖,晴天不由得有些哽咽。   她对他的心意,早已坚如磐石,再无任何可以将其轻易撼动。   “萧朗,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自己。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会笑着陪在你身边。”   言之凿凿,仿佛是说给他听,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 ☆、第三十一章 向爱情挥泪请辞(1) ?  周五下班之后,晴天约了林琳一同吃晚饭,顺便商量周末去KTV的事情。   七点半左右,晴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瞧一眼来电显示,是萧朗。   无线信号彼端的男人开门见山,语气并不算愉悦:“你人在哪里,那边怎么那么吵。”   “我和林琳在公司附近吃饭,很快就回去。”她顿了顿,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她才又迟疑着说道,“不用了,最多十分钟。”   电话很快挂断,林琳见晴天神色严肃,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萧朗又叮嘱她尽快回家。   晴天无奈地叹息一声,本想与林琳倾吐一番,然而仔细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摇摇头作罢。不管怎么说,林琳毕竟曾与郭凯有过接触,而最近恰巧是萧朗与郭凯较量的重要时期,晴天实在不能不对林琳有所保留。   一刻钟过后,晴天谎称身体有些不舒服,欲要先走。林琳虽然觉得蹊跷,但也迅速吃完,与她一同离开。   彼此告别并约了明天上午十点见面,林琳这才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A城的冬天,夜晚的到来似乎总是格外的早。   不过是八点钟,天色已经很暗,晴天一个人往枫林小区走着,一边留意是否有人刻意跟在自己身后。   只一刻钟的功夫,她就安全抵达了枫林南门。这一路上,她没有遭遇任何奇怪的事情,一如之前几天。   脚步渐渐放慢,晴天一边继续往萧朗的公寓踱着步子,一边暗自思量起最近几日的状况。   事实上,她这几天过得很是疲累。白天,她要努力应付工作上的各种突发事情,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还要时刻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   为了避嫌,萧朗与她的接触似乎只发生在家里。   晴天虽然心知这一切不过是迫于形势,然而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躲她躲得这么天衣无缝。   除了一点委屈,她的心中,还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害怕。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那个令人担心的念头就又浮现在脑海里——如果他一直这样不肯与她相处,那么她们之间,是不是就快结束了?   正当沈晴天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小女人的哀怨中,突然有人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萧……”后面那个“朗”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立刻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妙!   没等晴天回头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一双大手就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   粗糙的手掌,带着一股陌生的浓浓烟草味儿,只叫她毛骨悚然。   晴天慌了,完全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恶意绑架?持枪抢劫?挟持人质?她不能确定。   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人的力气极大,并且忍痛能力极强。不管她怎样用力挣扎,也不管她怎样手脚并用连抓带踹,他就是不为所动地继续走着。   所以她只能被他拖着一点一点远离家的方向,却全无还手之力。   “唔……”她想开口求救,却只发出模糊的声音。   尝试几次求救,又尝试了几次拳打脚踢,晴天终于确认这些都行不通。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呼喊或是抵抗,默默地任他拖着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枫林小区里并不是没有行人往来。然而奇怪的是,她明明这样被人挟持,却无一人问津。   难道是身后的男人太过凶神恶煞?可是为什么,路人看她的眼光连一丝同情都没有。   在人来人往的自家小区里被人强行拖走,一时之间,满心惊惧与诧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晴天头皮发麻的诡异感觉。   她从来不是胆大的人,于是每走一步,她对自己未来境遇的担忧就更多一点。   或许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她会被扔进一辆肮脏至极的车里,然后在黑暗中被卖到偏远山区,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又或许像小说里写的一样,他会被卖到某个隐秘的地下黑帮组织,从此以身侍人、为人鱼肉。   然而过了不久,那个一直挟持她的男人就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一个事实——生活既不是电视剧,也不是小说,它只是生活,现实而又冷酷。   事实上,她只是被带到了距离枫林南门不足三百米远的一家小型棋牌室。   她就这样被人捂着嘴巴,一路七拐八拐地走到最角落的包间,踉跄进门。   有服务生推门进来,放下五花八门的棋牌,以及两杯冰饮,而后毕恭毕敬地问道:“先生,请问需要锁门吗?”   晴天对着服务生狠命地眨眼,几乎要使尽浑身解数。   可惜,收效甚微,那人依然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等着她身后的男人下达命令。   绑架她的人轻蔑地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   服务生不置可否,微笑着点头,回答说:“我明白了。”   而后,他鞠躬、转身,稳步退出包间。   临走前,他还尽职尽责地锁上了门……   待到包间里再无他人,男人终于松开了手,不再像刚才那般死死捂着她的嘴巴。   只消一秒钟不到,晴天已经迅速闪到一米开外的地方,满心戒备地望向那个诡异的“绑匪”。   她一看到他的模样,立刻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一路被人连拖带拽,却始终无人上前阻拦。   那个男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衣装,都令人完全无法将其与流氓绑匪划等号。   他脱掉深灰色西装,随意搭载手臂上,抬手将淡蓝色衬衫的领扣纽扣解开,而后看向她,第一句话就令她错愕不已。   “沈小姐,首先声明,我既不是绑匪,也不是流氓,更不是嫖客。”   虽然这话很应景,但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这样做自我介绍,还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晴天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你想怎样?”   “我叫董乔,是郭凯的律师。”男人很配合,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的话,而后面无表情地进入正题,“我只是代表郭凯,来和你谈一份合同。”   又是郭凯!她果然没有猜错。   晴天冷笑着说:“想知道我的答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你当然可以立刻决定。”他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沈小姐,我需要郑重地提醒你,只有你在合同上的亲笔签字,才是打开这扇门的唯一钥匙。”   董乔像模像样地行至门锁旁边,很用力地扭动门锁,几次之后,耸肩摊手,故作无奈地对她说:“你看,这门是真的打不开。”   晴天恨恨地咬唇,却不发一言。   她不知道一个律师怎么可以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但她知道的是,一旦碰上无赖,说什么都不过是多余。   董乔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很礼貌地双手将它递给晴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披着律师皮的地痞无赖,最是令她打心底里觉得厌恶。   然而表面上,晴天依旧不动声色。她并没有直接否认这份合同的内容,而是伸手接过来,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看下去。   合同的内容并没有让晴天觉得有半分诧异,郭凯能想到的,也不外乎是职场上司空见惯的恶俗把戏,比如拿钱收买,或者以利诱惑,再或者,用危机作为威胁。   厚厚的几张纸,写满了不堪的丑陋。   待晴天一页一页将合同翻到最后,董乔从包里掏出一支笔,作势递给她:“怎样,沈小姐,郭凯开出的条件还算令您满意吗?”   晴天放下合同,嘲讽道:“拟这份合同,董律师和郭总应该都没少费心思吧。真是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职场新人开了眼界,威逼利诱,一应俱全。”   男人冷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当然,晴天明白,董乔既然与郭凯为伍,想必早就习惯了遭人冷嘲热讽。   他没有逼她签署合同,只是将签字笔放在她手边的桌上,退开几步寻个位置坐下,面无表情地端起了桌上的冰饮。   “沈小姐,签署任何合同的前提都是双方自愿平等,所以,你可以慢慢考虑。”他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我想,我有足够的时间奉陪。”   晴天似乎抿着唇笑了笑,而后开口说道:“其实这份合同,我也不是不能签。只是……”   她故意卖关子,以此打探无赖律师的反应。   董乔抬眼瞧见她的模样,心中顿时了然。只不过是贪图钱财,想索取更多的利益罢了。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太多,早已见怪不怪。   男人很客气地回答说:“有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晴天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双明眸里迅速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狡黠。   “董律师,在签署合同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很确定,这个请求对您来说,应该是非常容易实现的。”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她不过是想讨一颗糖果。   “什么请求?”他疑惑又忐忑,因为很多时候,对方越是强调“容易实现”,事情往往越是有蹊跷。   “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棋牌室,叫什么名字。”   他立刻警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想用棋牌室的名字,给这份意义重大的合同命名而已。”她语气轻松地与董律师调侃,全然不似郑重其事的谈判。   董乔不知道沈晴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嗤笑一声,反问道:“命名?沈小姐可真是好兴致。”   “被您这么一位帅哥挟持至此,我的兴致确实很‘好’。”她可以加重语气,以示嘲讽,而后又数落他道,“就算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不平等条约,双方也清楚地注明了签署地——南京。我们既然是‘双方自愿平等’的,您又何必顾虑这个。”   沉吟片刻,董乔回答说:“盛艺棋牌室。”   晴天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与他确认:“距离枫林南门三百米左右的,盛艺棋牌室?”   他不明所以地轻轻点头:“没错。”   她略微扯起嘴角笑了笑:“那么,我同意签合同。”   “很好,沈小姐果然没让我失望。”说着,董乔拾起搁在桌上的签字笔,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 ☆、第三十二章 向爱情挥泪请辞(2) ?  晴天的视线从男人的脸上淡淡地扫过,她将他脸上的一闪而逝的谄媚与奸诈,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心里厌恶至极,但表面上,晴天依然保持着合乎礼仪的笑容。   当然,合乎礼仪是一回事,签合同又是另外一回事。对于后者,她显然不甘心就这样屈从于郭凯的诡计。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故作认真地说:“其实让我签合同很容易,毕竟,我不签,我们都别想走。”   “聪明。”他依然伸手举着那支签字笔,与她互相对视,毫不示弱。   她话锋一转,却故意卖关子:“但是……”   “但是什么?”董乔眉头一皱。   “但若让我从今往后缄口不提此事,却不容易。”她再不与他兜圈子,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要求在原有合作条件的基础之上,另增加百分之五十的封口费。”   董乔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不住暗想,这女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完全不知满足。   然而,他纵然心里百般迟疑,却还是没有即刻拒绝。因为今天行动之前,郭凯就曾非常明确地交待于他——合同为重,其余好商量。   “沈小姐,其实你提出封口费一事,我并不惊讶。甚至我觉得,这也算是合情合理。”他顿了顿声,仔细留心沈晴天的神色变化。   但很可惜,她但笑不语,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于是董乔只好继续说下去:“但不论如何,我并不认为郭凯会接受你提出的天价封口费。”   “这怎么会是天价?”晴天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而她与他讨论的话题,却是再丑陋不过的阴暗现实,“郭总虽不是富可敌国,但也算是集团翘楚。更何况,我觉得他并不亏。不管怎么说,这合同到底会为他带来怎样的权势与财富,你我都心知肚明。”   她的一席话,句句在理。   但董乔也不是吃素的,他不可能就这样妥协:“百分之三十,这是郭凯能接受的上限。”   “你不是他,又怎知他的想法。”她陈述着令董乔无法反驳的事实,更夸张的是,她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向大律师索要法律材料,“如果真的是郭凯授权委托你来与我谈条件,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出示他的委托证明?”   董乔恨恨地盯着沈晴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样几个字:“沈、晴、天,你别不识好歹。”   看到男人凶狠的表情,晴天心里一惊,但她依旧强作镇静,巧笑着看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个简单的道理,我想董律师应该明白——如果威胁有用,要法律作什么。我只不过是希望我们的交易有凭有据,哪怕,这只是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说完,她倾身端起桌上的冰饮,而后懒懒地窝在沙发里,不再盯着他看。   或许是输给一个职场新人让律师先生颜面扫地,又或许只是沈晴天的悠闲姿态太不合时宜,总而言之,董乔这次是被她彻彻底底地激怒了。   方才沉静从容的男人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闪身到她身旁,他右手紧紧握住晴天的左臂,左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怒火中烧的眼睛。   “沈小姐,莫非你真的以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在这里跟你耗着?”他的脸离她很近,声音压得低低的,迷离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意味,“我奉劝你,如果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蛋,就不要轻易试图挑战男人的忍耐底线,尤其,是在独处的时候。因为,不论是试图激怒还是试图诱惑,你的下场都一样。”   在董乔的威胁与迫视之下,晴天只觉得自己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下一秒,还不等她做出应有的反应,董乔已经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粗鲁的、蛮横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唇上,然后蔓延至脸颊、耳朵、颈项……   她不呼救,亦不落泪,只是死死咬着已被□□至红肿的唇,竭尽全力地抵挡心里的阵阵恶心与恐惧。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越是顽固,董乔越是愤怒。而他越是愤怒,结果,就越是不堪设想。这些,晴天并不是不明白。   可是,她既不能逃,更能不能签合同。   不论何时,她只能选择对萧朗忠诚,不论是爱情,还是事业。   所以,除了一再拖延时间,除了令董乔愤怒至极,她真的别无他法。   而此刻,她拼命忍住眼泪,躲在心房深处的角落里,悄悄对自己说——   即便你丢了干净的身子,至少,是为了你所爱着的他。   即便今后无颜接受萧朗的爱,至少,你无愧于自己的爱。   所以,沈晴天,你不准哭……   衣衫被陌生男人粗暴地撕开,安静的包间里,衣料撕裂发出的声音显得愈加刺耳。   晴天放弃挣扎,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以此掩埋本该强烈的惊惶与软弱。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究无法逃脱董乔的钳制时,一抹熟悉的声音忽然传进她的耳朵,那么令人不可置信,却又那么真实。   “畜生!立刻带着你的钱,给、我、滚!”平素里清贵温和的声线,此时沾染了太过鲜明的怒意。   然而就算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萧朗的声音依然是她最奢望也最不敢奢望的惊喜,有如天籁。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她的他,可是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昏昏沉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涌上四肢百骸,以至于,她甚至连睁开眼睛都不能。   晴天觉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飘远,她动弹不得,却又觉得自己其实非常清醒。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她清楚地知道他就在她身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逐渐陷入昏迷,并将因此而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而后,她听到了房间里太过嘈杂的声响,不自知地拧起了秀气的眉。   拳头击打脸庞的声音,身躯轰然倒地的声音,玻璃杯撞击地面的声音,咒骂声,以及跌跌撞撞落荒而逃的声音……   昏迷前的最后一刹,她轻轻舒展了眉头,仿佛这个丑陋或是支离破碎的世界,终于与她再无关联。   再醒来时,已是在她和他的公寓里。   睁开依旧乏力的眼睛,晴天看到满室阳光洒落,深深浅浅的金色,温柔地投射在床畔男人写满疲倦的面容上,勾勒出格外柔和的轮廓。   她昏睡了多久?他又在这里陪伴了多久?   晴天的视线落在他的倦容之上,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有难以言喻的揪痛袭上心尖。   她苦笑,为一个人心疼的感觉,原来是很真实的疼痛。   那么,当他带她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曾为她零落不堪的模样而心痛?   带着这么一丝猜测,晴天仔仔细细地凝视着萧朗的眉眼。   她看得很认真,仿佛是在用眼神烙下一个又一个虔诚的吻。   坚毅的眉,温柔的眼,长而乖巧的睫毛,□□的鼻,美好的唇,轮廓优雅的脸庞。   她的萧朗,是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可是这么优秀的他,却总是甘愿为她担心,为她逞强,为她疲惫。   他就像是这房间里的阳光,安安静静地温暖着她的意识、她的心房,偶尔明媚得令人心酸。   明明很幸福,可眼泪却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肌理,一点点将枕头氲湿。   晴天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坏了。   她不想打扰他,却在抬手拭去泪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伏在床边的手臂,用这样笨拙而偶然的方式,扰了他的清梦。   萧朗抬眼望着她,眉宇之间似乎有一刹那的迷离,但很快清醒起来。   “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忧急地问着,一边用温暖的指腹小心翼翼替她抹去泪珠。   晴天哽咽着说:“心里不舒服。”   萧朗一怔,她的声音令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似乎每一次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的答案都是——心里不舒服。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令她不要总是这样为他难过。   “晴天,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带着不言而喻的酸楚。   萧朗坐在床边,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而后紧紧、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晴天微微仰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握住他温热的双手,轻轻摩挲,而后微微用力。   她一遍遍重复着对他说:“萧朗,我害怕。真的,我当时很害怕,现在也是……”   而他反反复复地亲吻她的额角,心痛地回答说:“我在你身边。晴天,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萧朗,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可是我从没有那么害怕过。”她哽住声音,只觉得那样后怕,却又那样难以启齿。   她的话语,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将他的心脏慢慢缠绕、渐渐收紧。   “如果没有爱上你,我不会这么坚强。可是如果没有爱上你,我更不会这么心存畏惧。”她抬头凝望着他的眼眸,轻不可闻地呢喃道,“你不会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怕自己不再是你的……”   萧朗几乎快被她的一字一句折磨疯了!   他蓦地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 ☆、第三十三章 向爱情挥泪请辞(3) ?  这个吻,不轻柔,不温和,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吻。   他的心有多痛,这个吻触,就有多么激烈与炙热。   他几乎是在她的唇齿之间掠夺着她全部的呼吸,以至于晴天错以为自己会与他这样一直拥吻下去,直至窒息,直至死去。   缠绵良久,他放开她,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捧着她的面颊,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是我的。”彼此的喘息声中,他的语声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我要你记住,不论生老病死,你沈晴天这辈子都是我的。”   令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男人,这一刻,终于霸道如斯地向她宣布着此生的拥有和陪随。   有人曾说,誓言与谎言的差别只有一个——   前者,是说的人信了;而后者,是听的人信了。   那么对于晴天而言,他的字句,就是这世上最美的谎言。   因为她,是真的相信了。   “可我还是会害怕。”她这样对他说。   他轻吻她的额头,低声问她:“要怎样才能让你安心?你告诉我。”   晴天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双美丽的明眸,直直地望进他的心里。   “我想把自己给你,萧朗,你要我吗?”   他讶然看她,声音低哑地问道:“沈晴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怎会不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晴天苦涩地笑着说:“或许我可以换一种简单的说法。”   “什么?”萧朗浅浅地皱眉,似是在思量她的心思。   可是这一次,她比他所能想像的更为直接。   “我要你。”   当她哀伤而又坚定地对着他说出这三个字时,萧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而当她试探着辗转吻上他的唇瓣时,他又觉得心跳时急时缓毫无规律,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忽然静止。   眸中是她媚眼如丝的娇俏面庞,耳畔是她情难自禁的喘息低吟,舌尖是她清甜温软的美好触感,如此甜美的折磨,太容易点燃彼此压抑已久的情潮。   萧朗狠狠地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用很深很深的吻,回应着她的邀约。   □□似是要将最后一点思绪也彻底吞没,她纤细而柔白的指头,极不安分地一粒一粒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只差一点,他就要将她欺在身下,品尝她的一切。   可他终究没有,在理智全然崩盘的前一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稍稍拉开与她的距离,萧朗听到她困惑的声音。   “为什么停下来?”   “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似乎不打算解释什么,萧朗直接将她好好地放在了床上。   他抿紧了薄唇,退开几步坐在椅子上。呼吸有些乱,系上衬衫扣子的动作却是有条不紊。   凝眸看着她,萧朗这才发觉,此刻的自己竟然压抑得快要发狂。   他不是不要她,更不是不想要她。恰恰相反,他渴望着她的一切,那种从心底而生的强烈渴望,从未停止,亦无法控制。   可是他那该死的理智却一直在提醒着他——不可以,至少现在绝不可以!   因为,就在她说出那三个字之前,他恰巧做出了一个决定。那或许是很贸然的决定,但是,却势在必行。   晴天不解地看着萧朗,心里莫名地涌起阵阵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她强撑着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四肢依旧乏力,试了几次,到底还是作罢。   倚在枕头上,她轻声问:“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其实她看得出来,萧朗心事满腹、欲言又止。   他沉默地望着她的眼睛,心中忽然有种种的不忍和酸楚纷至沓来。她的无措,她的紧张,她的虚弱和哀伤,这些琐碎的认知几乎要将萧朗的一颗心都扭绞得不成样子。   时间愈是沉默着流逝,她心头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而后,她就在忐忑之中听到了萧朗沉静而坚决的话语。   “明天我会跟夏楠打好招呼,让你暂时离开风维,找个安静的城市躲一段日子。”他终于狠下心,就这样将她放逐,连商量的余地都不曾留给她。   “……你赶我走?”晴天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心很慌,却又固执著不肯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慌意乱。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晴天,不要任性,我是为你好。”   “又是为我好!”此前种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晴天几乎能感觉到一股震怒在撞击自己的胸口,她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轰然爆发开来。   她红着眼睛,口不择言地斥责他:“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霸道的做出这些自以为是为我好的决定!你可曾仔细想过我想要什么?你可曾关心过我的感受?没错,我确实拖累了你,可我们相爱不是吗?只为了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嫌弃我,赶我走吗?萧朗,人不能太自私!”   “够了!沈晴天,我看是我把你宠坏了。”萧朗的声音阴翳而低沉,“我不管你怎么想,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他掏心掏肺地想办法保护她,生怕她再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可她却冤枉他是因为嫌弃才要赶走她!   萧朗简直快被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气疯了。   “你还吼我……”晴天的声音软软嚅嚅的,带着哽咽,委屈得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   他忽而就心软了,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抱在膝上,抬手抚了抚她额前有些散乱的刘海,悄然软化了声线:“笨蛋,那并不是嫌弃,而是心疼。”   她朦胧着一双泪眼,傻傻的望着他,神情中有自然而然的天真和茫然。   他低低地叹气,吻一吻她眼角的泪痕,低声说:“我怎能允许你的饮食中第二次出现扎来普隆?”   “扎来普隆?”晴天轻轻挑眉,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安眠药的一种,你在盛艺喝的那杯冰饮里有过量的扎来普隆。当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因为药物作用导致血压偏低,昏迷过去。”   她恨恨出声:“竟然是这样!”   “在救护车里,我一直抱着你。你安安静静地倚在我的肩上,仿佛不过是睡得乖巧。可是晴天,你的手冰凉得像是没有温度。”他深深地望着她依旧憔悴的脸庞,低哑着声音对她说,“晴天,你只知我赶你走,却不知道,我那时紧紧握着你的手,心有多慌……”   他再也说不下去,那种心酸、心痛、五味杂陈的感觉,此刻依然清晰得可恨。   如果他没有让晴天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与自己保持手机通话状态,如果他没有听清楚她与董乔对话时提及的地址,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如果他没有顺利买通盛艺的老板拿到包间的钥匙……   太多的如果,令萧朗不敢想像。   过量的扎来普隆可以致命,而那不仅仅是置她于死地,更是置他于死地。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很多时候,为了得到他想要的,萧朗甚至可以拿一切去赌。可是这一次,他却唯独不敢让她涉险。   晴天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低低地说:“对不起。”   他反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是我任性惹你生气了,还有,让你为我担心。其实我……”晴天顿了顿,分不清到底是在拼凑恰当的言辞,还是在寻找一丝坦白的勇气,“我并不是离不开风维,我只是离不开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细若蚊吟。   萧朗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拥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沉默着相拥,才能令她温暖,也令他自己稍有心安。   沈晴天的突然辞职,并没有在风维集团里引起什么轰动。   彼时已是斜阳渐晚,周围的同事陆陆续续下班离开。晴天端然坐在笔记本前,给萧朗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萧朗,你好。   萧总,再见。”   迅速写完这几个字,晴天将屏幕上的光标移动至“发送”按钮,然后点击鼠标右键确认。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一锤定音的荒唐感觉。   在那之后,她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办公桌上的物品,一样一样将它们塞进一个印着风维集团LOGO的手提袋里。   半盏茶的时间倏尔过去,办公桌已然恢复成去年她刚入职时的模样,空空荡荡,看起来干净又萧索。   就在晴天准备关掉电脑彻底和风维集团说再见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萧朗的邮件回复。   “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看着屏幕上的字句,晴天有刹那间的晃神,仿佛时间突然回到了去年十月,那个遭逢投诉的傍晚,仿佛一切尚未开始,而他们之间没有温柔的眷恋,亦不需伤感的离别。   短暂的失神过后,晴天清醒地告诉自己——生活毕竟是条单行道,一旦沿途走过,就真的回不去了。   刻意忽略掉心头的一点钝痛,她攥紧了拳头,而后无声地放开,起身往办公区西南角的高级总监办公室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按门铃。晴天暗自思量,她只是来道别而已,应该与平时有所差别。   推开那扇红枫木门之前,晴天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种可能的开场白。可是当她轻轻地推门而入时,方才所有幻想出的开场白都变成了最无用的笑话。   办公室里,萧朗正被一个金发女人拥抱着,亲吻着。他斜斜地倚在落地窗边,俊美的侧脸被傍晚的光线勾勒出很柔和的线条,看起来竟似全无反抗之意。   将如此光景收进眼底,晴天只觉得心头的一点钝痛忽而变得尖锐起来,似有无数麦芒一齐刺入她的软肋,毫不留情地在最脆弱的心房角落里肆意翻搅。   她下意识地扶住门把手,勉强用手臂的力量支撑着身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萧朗的面容上,凝视几秒钟,觉得眼前的男人明明熟悉,却又陌生。   萧朗似乎感觉到从不远处投来的视线,他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立刻用力推开了伏在他肩头的金发女人。   此时的萧朗完全顾不得Alice是什么表情,他朝着晴天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一边讶然出声唤着她:“晴天,我……”   可是晴天早已没有足够心力等他说完。她用食指轻轻抵着嘴唇,苦笑着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   晴天并没有像电视剧的主人公那样摔门而出,与之恰恰相反,她关门的动作很礼貌,很轻悄,甚至很温柔。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姿态看在萧朗的眼里,却决绝得令他心都痛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去追她,可是下一瞬,他突然又深深地厌恶着这样的自己。他甚至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去追她。   房门紧闭,Alice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很在乎她。”   她的语气柔媚一如往常,却在不经意间夹杂了幸灾乐祸的得意洋洋。不管语气如何,其实她只不过是用很简单的五个字,陈述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朗下意识地觉得整件事情都变得蹊跷起来。   他转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盯着Alice的脸打量了几秒钟,然后沉默地绕至办公桌另一端,坐在质地考究的皮椅上,不言不语。   沉默和优雅向来是萧朗最明确的逐客令,这一点,身为萧朗前女友的Alice自然懂得。她也不恼,从容地拿起桌上的红色手提包,步态轻盈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萧朗几乎寻遍了整个A城,却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沈晴天。她就这样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   夜已深沉,萧朗依然呆坐在车里,平生第一次,他与香烟作伴,清醒了整晚。   黎明到来之前,他再度回到公寓。打开房门的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家竟是这般空旷,仿佛从来不曾温暖过。   他信步往楼上走去,而后静静地坐在曾经属于她的卧室床畔,残忍地将“她已离开”这个事实丢在自己面前,就如同亲手剖开行将腐朽的伤口。   他很想知道晴天现在究竟在哪里,亦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正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默默地为他流眼泪。   他怕她难过,更自私地怕她不难过。   心脏在一瞬间变得空茫而疼痛,偏偏记忆如潮水涌来,似是不将他彻底淹没,便誓不罢休……   她在彼此第一次讲电话的时候,冒冒失失地唤他,亲爱的。   她拥有明朗的笑颜,像是金秋十月最暖的阳光,直直照进他的心里。   她在一同跌下平衡木的刹那,下意识地唤他,萧朗。她不会知道,在那一刻,他有多么欣喜。只是一念之间,他便忍不住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女人护在怀里。他不愿让她受伤,不愿让她惊惶。   她在人群熙攘的夜市里让他知道,原来那种“还不赖”的感觉,就是盛情难却的味道。   她哭泣着对他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   她在年会上以一支爵士舞颠倒荣华,令他惊艳与痴迷。   她在寒冷的操场角落里,用那双温温软软的小手,轻轻包裹住他的耳朵,直到温暖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她住进他的家,用一桌并不完美的饭菜,用一点惹人疼爱的小糊涂,点缀他原本空洞而严肃的生活。   她用一条短信向他传达最质朴的情意,她说——I cannot help to fall for you.(我已为你而沉沦,无法自拔。)   她厚着脸皮扒在他的身上,撒娇着对他说——萧朗,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她饿的时候只知道不停地喝水,她对汤包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位置会出现明显的高原反应,她一直像个小孩子,需要他的照顾。   她几次三番因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却总是很快就软化了情绪,在他的温柔面前低头认输。   她言之凿凿地对他说——萧朗,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自己。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会笑着陪在你身边。   她哀伤而又坚定地问他——我想把自己给你,萧朗,你要我吗?   她细若蚊吟地说——我并不是离不开风维,我只是离不开你。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   这么久以来,他几次三番地令她伤心流泪,而如今,他终究是得到了最初也是最后的报应。它的名字,叫做“失去”。   过往记忆中她的音容笑貌,依旧鲜活地烙在萧朗的脑海中,清晰得仿佛是上一秒还触手可及。   那些真切得令人狼狈的画面,近乎残忍地时刻提醒着他——   这份支离破碎的幸福,也曾那么完整过。   ? ☆、第三十四章 游走在心痛边缘(1)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五年之后。   秋意渐浓,落叶纷纷,整个A城似乎都被一种萧索的氛围笼罩其中。   下午三点一刻,风维集团CIO办公室里,SVP(高级副总裁)萧朗坐在宽敞的办公椅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鼠标滚轮,一页一页地批阅IT各部门递交上来的上一财年工作总结。   半小时之后,他敏锐地从诸多繁杂的走势图中发现了一丝异样,这份报告来自运维部高级总监,斯考特。   萧朗轻轻挑了挑眉,想将这报告看得再仔细点,然而没等他看出究竟,一个弹出窗口忽然出现在屏幕上,扰乱了他原本条分缕析的思路。   那是风维高层会议的邮件提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全神贯注地研究那些财年总结报告,竟然将十五分钟后的重要会议忘得一干二净。   有些疲惫地揉一揉眉心,萧朗苦笑着起身,披上深灰色西装外套,抱着笔记本,匆匆往会议楼赶去。   会议本该在四点钟开始,但是CEO林峰破天荒地迟到了。四点零七分,林峰才满脸歉意地推门而入。   萧朗不经意间往林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他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沈晴天!   一瞬间,萧朗盯着那张久违的熟悉面容,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林峰将萧朗的微妙反应看在眼里,却并不多言,只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向在场几位高层介绍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这位是IT研发部的新任VP(副总裁),Sunny。”   沈晴天抱着银色的商务笔记本电脑,落落大方地站在不远处向在座的人们微笑,客气而礼貌地说道:“很荣幸能与各位在一起共事,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坐在萧朗对面的CFO郭凯挑眉看向林峰,冷冷地说:“对于Sunny的任职,林总似乎并没有事先通知董事会,所以我认为我有权保持质疑或是反对。”   林峰并没有回应郭凯的挑衅,他示意晴天找位置坐下,而后转头看向萧朗,从容地问道:“萧朗,你的意思呢?毕竟你才是Sunny的直线上级。”   萧朗的视线在晴天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她亦看向他,从容不迫地与他对视。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朗率先调转了视线,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回答说:“我相信林总已经慎重地考量过,所以我没有意见。”   事实上,他之所以没有意见,并非真的因为相信林峰的眼光,而是因为在刚才的短暂对视里,他隐隐觉察到了她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坐在林峰左手边的研发部副总裁Sunny,似乎已不再是他记忆力那个迷迷糊糊的沈晴天。   她变得稳重,变得淡然,同时也变得陌生。这样的改变,让萧朗分不清她的出现究竟意味着回归,还是离开得更加彻底。   萧朗暗自期盼散会之后可以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于是就这样,心事重重地捱过了整个会议。   会议结束时,晴天既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主动与萧朗交谈。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郭凯逐渐远离的背影,然后便娴熟地打开的电脑,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手头的事情,全然一副把这里当作私人办公室的架势。   待到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朗这才轻声唤她:“晴天……”   或许是因为心中感慨良多,男人的声音竟带着那么点低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依然低垂着眉目,不言不语,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萧朗看得出来,晴天是在刻意与他疏离。   于是他稍稍调整了坐姿,用一种相对严肃的语气再次叫她的名字:“沈晴天。”   可是即便他已经摆出了上级对待下级的威严姿态,晴天依然不肯回应他。   萧朗忽然有些气,他并不是气她对直线上级的不尊重,而是气她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怨恨他。   久别重逢,她连最起码的注视都吝于给他,只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作为对他几次呼唤的回答。   “Sunny,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份。”   话音落下,萧朗几乎是立刻为自己感到可悲。   他想得到她的回应,然而除了使出“身份”这个生疏的杀手锏,他已经别无他法。   果然,晴天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于是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对他歉然一笑。   “实在抱歉,我刚刚在忙一个很紧急的事情。有什么事吗?萧总。”她将最后这两个字说得温柔礼貌、有板有眼,仿佛这才是整个句子的重中之重。   没错,她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对面的男人——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而他们之间,亦不再是从前的关系。   交谈还未正式开始,向来以沉着理智著称的首席信息官就已经被眼前的新任VP所激怒。   他沉默着与她对视半晌,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怒意,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晴天,你明知道……”   可她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想我需要纠正您的口误。”   不等萧朗开口,她又说道:“我的名字是Sunny,不是‘晴天’。如果您总是弄错我的名字,我会认为自己没有得到上司最起码的尊重,并且会觉得……很困扰。”   听到她用这样淡漠的语气与自己咬文嚼字,萧朗几乎是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   曾经那么亲昵的称呼,对于如今的晴天来说,却已经成为了所谓的困扰。   也是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只是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认知,都会给他带来细密而真实的心痛。   也许睿智如萧朗,应该在这个时候适当反驳些什么,比如说,问问她在劳动合同上签的究竟是什么名字——是Sunny Shen,还是沈晴天?   可是他却选择了纵容,纵容她的怨恨,纵容她的刻意疏远,纵容她的这番无理取闹。   不管怎么说,萧朗始终觉得自己曾经亏欠与她,虽然,那并非出自他本意。   稍嫌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他语声沉静地对她说道:“如果你非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那么,我尊重你的意思。”   “谢谢。”晴天礼貌地笑笑,然后不再看他,也不询问他是否真的有工作要谈。   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在银色键盘上轻悄地舞动,偌大的会议室里忽然变得安静,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指头接触键盘时发出的微弱声响,以及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晴天专心致志地继续处理事情,似乎并没觉得与萧朗独处一室有什么诡异。   反倒是萧朗率先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懂她为什么能将冷漠与暧昧的气氛融合得这么恰到好处。   他本想先离开,然而抬头看看她熟悉得令人心酸的脸庞,到底还是舍不得。于是他只能轻叹一声,而后默默地将一直休眠的电脑恢复到工作状态,与她一起忙工作。   但是很快,萧朗就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冷静程度。   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去研究斯考特提交上来的那副走势图,却一无所获。而这样惨不忍睹的工作效率,完全是拜他对面那个安安静静的女人所赐。   从始至终,晴天都不曾发出一点噪声干扰他的思路,可是他还是不停地被她打扰。   记忆中的晴天,眼前的Sunny,曾经的恋人,如今的陌生人。   诸多念头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在某一个瞬间,萧朗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不在的这五年时光,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他的思念如同滚烫的岩浆,唯有用凌厉而冰冷的乱石将其暂时压制,才不至于将自己的心反复灼伤。   视线越过屏幕的顶端,萧朗故作不经意地望了晴天一眼。恰巧这时,方才一直拢在她耳后的刘海轻悄地滑落下去,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光洁的额头和娇俏的眉眼。   即便隔着宽敞的办公桌,萧朗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满心温柔,只想轻轻梳理挡在她额前的细碎发丝。   然而晴天蓦地抬头,只用一个清冷的眼神,就轻易回绝了他这不合时宜的温柔。   男人不动声色地抿紧薄唇,缓缓地收回了那只顿在半空中的手。   当触手可及与遥不可及如同双生花一般重叠出现,即便坚毅如萧朗,也很难漠视心中忽然生出的那种狼狈但又真实的痛楚。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忽然后知后觉地认清了爱情的真实面目。   原来他对她的爱,比他自己所能想像的更长久;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强烈到这般令人发指的地步。   沉默着合上笔记本,萧朗收敛了神色中的最后一抹温柔,冷着一张俊脸径自走出会议室,连一声“再见”也不愿与她说。   ? ☆、第三十五章 游走在心痛边缘(2) ?  隔日的IT全员会议上,萧朗站在讲台上朗声宣布:“从今天起,IT研发部将由Sunny统筹管理,Sunny将直接向我汇报。”   不出意外地,窃窃私语在会场里四下蔓延开来,最终演变成一片哗然。   质疑声和唏嘘声此起彼伏,这种混沌的局面一直持续到萧朗板起面孔,冷眼扫视台下众人。   待到会场逐渐安静下来,萧朗极其笃定地说:“虽然Sunny是风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VP,但她的能力无疑是得到林总和我一致认可的。我相信Sunny可以带领研发部闯出另一番天地,并且我希望你们也能相信她,就像相信我一样。”   晴天坐在会议室第三排的正中央,听着萧朗的讲话,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中途出现的那些质疑和议论都只是针对一个路人,而不是她。   这种沉默并不是逃避,而是因为如今的沈晴天,早已成长为她曾经最渴望成为的模样。   这个重新回到风维集团的Sunny Shen,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在诸多非议面前保持从容,而无需对别人的指责和质疑在意太多。   IT全员会议结束之后,萧朗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她。   会议室外,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让人看不出喜怒:“Sunny,跟我去趟办公室,我有话要问你。”   这时,林琳恰巧从他们身旁经过。林琳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迅速掩掉眼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和惊喜,匆匆离开。   办公室里,萧朗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安静立于不远处的她,神色严肃地说道:“有个问题,我需要你认真回答。”   晴天与他遥遥对视,言辞简洁而客气:“萧总请说。”   “虽然你的招聘面试我并没有参与,但是作为你的直线上级,我有必要知道你的能力合格与否。我不想安排额外的面试,所以请你自己向我说明,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胜任VP的工作。”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唐突,然而事实上,萧朗并不是突发奇想。   自从几天前,晴天以那样傲然而低调的姿态出现在高层会议,他就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答案。   凭借这些年对林峰的观察和了解,萧朗几乎可以确认,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极特殊的原因,否则以林峰的谨慎性格,绝不可能就这样果断地将VP的位置赏给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甚至不惜为此与郭凯起争执。   可是这个极特殊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萧朗百思不得其解时,晴天走上前,看着他写满疑惑的眼眸,回答说:“就凭林峰费尽心思才把我从富弘集团挖过来。”   富弘集团?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萧朗望着晴天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迟疑片刻,他低声反问:“世界500强排名第七的富弘集团?”   “难道萧总还没看过今年四月份出炉的500强最新排名?”晴天不答反问,她抿着唇似是笑了笑,继而说道,“富弘已经升至第五名了。”   她无疑是用间接的方式肯定了萧朗的猜测。这就意味着在回到风维之前,晴天确确实实是在那家享誉全球的跨国企业工作。   隔着办公桌,萧朗凝视着眼前这个明明熟悉、却又忽然觉得陌生的女人,不由得怔愣了半晌。   从几年前开始,富弘就一直是风维最大的劲敌,但是在过去那么久的时间里,两家企业在诸多项目上你争我抢,却始终难分高下。   这种对峙僵持的局面终于在去年下半年被彻底打破,那场决定性的商战,竟是以风维惨败而告终。   林峰在召开全员会议时总结此次失败的经验教训,当着风维所有员工的面,将自负自傲、自作主张的CFO郭凯训斥得体无完肤。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次的惨败,与郭凯的行事作风脱不了干系。于是这件事,似乎成为了郭凯职场生涯中难以磨灭的污点。   在那段时间里,风维集团的股票持续走低,而富弘则乘胜追击,迅速占领原本属于风维的市场份额,以至于在今年的世界500强排名中一跃成为第五名。   令萧朗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很多经济杂志报道这一事件时都不约而同提到了一个名字——Sunny Shen,富弘集团CEO助理。   富弘CEO秦宇曾在采访中提到——富弘今年的良好形势,不仅要归功于全体员工的辛苦努力,更与他的助理Sunny Shen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Sunny的诸多提议,富弘可能会与风维僵持更久。Sunny虽然行事高调,但为人却十分低调,因此她并不为媒体所熟知。但他希望借此机会对外宣布,他将正式任命Sunny Shen为富弘集团CFO。   于是一时之间,Sunny Shen的名字传遍了A城,甚至在风维集团内部也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议论,一个女人究竟需要有多大的本事,才可以从助理的位置一跃成为500强企业的CFO。   萧朗也曾站在职场角度思考过相同的问题,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传得满城风雨的“Sunny Shen”竟然就是他曾经的恋人,那个时常犯糊涂、时常令他担心的女人,沈晴天。   竟然是她帮助富弘赢了风维,竟然是她,默默地、狠狠地给了郭凯当头一棒。   他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往落地窗边走去。   他背对着她,望着落地窗外的明媚风景,低声感慨道:“富鸿集团CFO,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你。”   这一次,晴天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默默地望着萧朗的背影,静静等待心头的抽痛平息。   这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放纵自己这样专注地凝望着他,因为他终于转过身去,不再用那样冷静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自从几天前在会议室里看到这个男人,晴天就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命令自己保持冷静,甚至是保持冷漠。   她不能允许自己在失去他的第五年,再失去起码的尊严。   落地窗前,男人长身而立,只留了落拓的背影给她。他穿着黑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衬衫袖口随意地松松挽起,看起来亲切又随和。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他和她,也曾以这样的姿态共处。   那时,她还不是行事果决的Sunny Shen,她还不够强大,也还不曾为这个男人而痛彻心扉。   仿佛只是一次转身的时间,五年就这么倏尔过去了。   如今时过境迁,他和她都已改变,却唯有那颗为他而牵动的心,留在了原点。   这个本该平凡的初夏上午,窗外天光明媚,于是晴天下意识地以为萧朗只是看窗外景色。   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一直一直凝视着他久违的背影,就这样贪恋地看着,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可她并不知道,明净的落地玻璃,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身影。而萧朗之所以背对着她,也不过是想认真地看一看她的模样。他不想直接凝视她的眼眸,因为他也会胆怯,怕她会突然变得冷漠与疏离。   所以很糟糕的是,晴天一直在背后看着萧朗,而她的贪恋,全都被萧朗默默地看在眼里,并且收进了心底。   彼此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萧朗的声音比刚才温柔了许多:“为什么回来?”   望着窗子里的她的身影,他看得到她眼眸中的慌乱,然而静静等了半晌,却依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难抑心头酸楚,萧朗转身走过来,在晴天的身边驻足,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像是贪恋那温软细腻的触感,他的指尖一直流连忘返,不舍得离开她。   难得的,晴天这一次没有闪躲,没有逃跑,也没有拂掉他的手,她只是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放任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肌肤上温柔游走。   五年前,当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总是输给他的温柔。   晴天忽然悲哀地发现,即便是五年之后的今天,这个该死的弱点还是顽固地控制着她的意识和行为。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一个事实,那是比“该死的弱点”更令人悲哀的事实——   纵然是他选择背弃爱情,纵然五年时光匆匆逝去,她竟然还是这样不可理喻地爱着这个混蛋男人。   “告诉我,你是为了我。”低哑的声线,仿佛同时混杂了恳求和蛊惑这两种矛盾的味道。   晴天听闻他的话语,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猛然收紧,几乎就快要沉沦其中。   可是下一秒,萧朗亲吻Alice的画面不期然地浮现在晴天的脑海中,仅仅是短暂的一秒,就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她在心里骂自己——沈晴天,别再犯贱了!一个背叛过爱情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沉沦。   皱着眉头躲开他的触碰,她坚定地退到几步开外,执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不,我不是。”她迅速平复心头因他而起的涟漪,冷冷地补充道,“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   萧朗缓缓地放下忽然落空的手,抿了抿形状优美的嘴唇,低低地说:“给我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她嘴角上扬,自虐似的挤出一个令彼此都难过的笑容,然后用无所谓的语气陈述着事实,“因为五年前,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萧朗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地接受她宣泄式的残酷答案,然而在听到“背叛”两个字时,他还是不由得怔了怔。   禁不住苦笑着叹息,他丝毫不掩饰言语之中的苦涩意味:“在给爱情判处死刑之前,你甚至没有给过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有什么好解释的?”晴天的笑容更胜刚才,语气却更凛冽了几分,“不管你是不是利用她,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总而言之,你接受了那个比我强大很多的女人,这就是我所看到的该死的事实!”   五年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残酷言辞,以及那些在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怼与不甘,终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和爆发。   如果是从前那个单纯到近乎幼稚的沈晴天,在说完这样一席凌厉的话语之后,她一定会比萧朗更难过,一定会忍不住哽咽甚至流泪。   可是如今,她明亮的眸子里剩下的只有倔强和怨恨,却再也寻不到一丝委屈和哀伤。   萧朗看着这样陌生的晴天,旧时的琐碎记忆不期然地泛滥开来。   他想起她曾经与自己聊天时总是抓不住重点,想起她做了错事总是故作可怜地博他原谅,想起她赖在他的怀里撒娇耍赖,想起她对自己的每一次景仰……   想着想着,他忽然就很心疼重逢之后的晴天,这么坚强又倔强,却不快乐、不幸福。   在心疼着她的同时,萧朗还在心中默默地思忖她话语里的深意。   她如此怨恨他,怨他接受了一个比她强大很多的女人。   或许他可以理解为,这才是晴天这些年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的原因?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所以你……”所以她还是在乎他的,对吗?   可是没等萧朗说完,晴天就恨恨地打断他:“没有所以!萧朗你不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I beg you, please!(我求求你了!)”   她努力保持了五年的理智和冷静,终于还是在他的面前溃不成军。   ? ☆、第三十六章 游走在心痛边缘(3) ?  他逼问她为什么重回风维,她不敢告诉他,其实自己真的只是忍不住思念的煎熬,想回到这里看一看他的模样。   她用五年的时间变得强大,只是想在他需要的时候可以回来默默地帮助他。   重逢之后,她一直故作冷漠,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与他纠缠不清,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一次成为他的困扰和牵绊,一直努力不被他迟来的温柔蛊惑,一直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可是为什么,这个混蛋男人却得寸进尺,一再试探她的感情!   难道他完全看不到她的痛苦吗?   晴天咬牙切齿地恨恨瞪他,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在他面前。   萧朗再也抑制不住对她的心疼,走过去霸道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肯再放开。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这么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除了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别无他法。   低哑的声线,歉疚的话语,挣脱不开的紧紧的拥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妥帖得无可挑剔,以至于令人心酸。   那种“依然被他视若珍宝”的错觉,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晴天的骨子里。   刻骨柔情,令她几欲沉沦。   可是晴天很庆幸自己此刻依然清醒,她清楚地记得,这些美好似罂粟的温柔,她过去也曾拥有过,只是这些情愫,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的摧残,只落得枉自飘零的下场。   所以,她只能给自己十秒钟的时间,去贪恋他给的温暖。   片刻之后,她十分坚定地将他推开,用淡漠的神情划清了彼此的界限。   怀抱的骤然空虚令萧朗觉得无所适从,就仿佛晴天突然抽走的并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他的一颗心。   萧朗并不是全然不懂女人心,他知道,一旦晴天重新拾起那个名为“坚强”的面具,那么他纵是有千般眷恋,却也不能再靠近她半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坚强”二字对晴天来说,究竟有多辛苦。   如此暧昧不明的尴尬气氛,令晴天觉得与他相视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忽然就没了与他继续纠缠下去的心力,语气冷然地说:“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忙,就先告辞了。”   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滚烫的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肌理,刻画着蜿蜒而苦涩的泪痕。   她骗自己说,那并不是难过,只是有一点辛苦。   萧朗望着晴天瘦削而倔强的背影,心头蓦然一紧,沉声问她:“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留……”   晴天的身形蓦地顿住,然而沉默了几秒钟,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置若罔闻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那次的谈话,令两人都怅然不已,以至于在那之后,晴天只要人在公司,必定处心积虑地躲着她的直线上司。她甚至还扯谎,刻意逃掉了一周一次的VP例会。   这种避而不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两周之后的IT中秋晚宴,毕竟不管怎么说,作为研发部的VP,她实在没有理由缺席IT全员聚餐。   下班之前,晴天看着行政部发出的正式通知,禁不住对着通知里所写的活动地点皱起了眉头。   A城中心的香格里拉酒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香格里拉距离枫林小区应该不足三百米。   她很讨厌用触景生情的方式与记忆纠缠不清,很讨厌这种令冷漠变得困难的因素。   心情不佳地关掉电脑,晴天锁上VP办公室的雕花木门,冷着脸往电梯间走去。   刚迈进电梯间,她就步履匆匆地奔向那扇眼看着就要关上的电梯门。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伸手扰乱了电梯关门的节奏。但是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又一次沦落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萧朗笑着看她,用彼此都很熟悉的语气向她问道:“怎么,不打算进来吗?”   这场景简直就像是去年十月份的原样拷贝!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相遇在电梯间,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伸出一只手臂拦住电梯门,而他,也是问她同样的话。   莫名有些心酸,晴天禁不住黯然感慨——就算场景再怎么相似,心境毕竟是不同以往了。那些回不去的,就是真的回不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蠢话,只是轻轻勾起唇角,微笑着向萧朗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萧朗亦不多言,抬手按下关门按钮,便默默地退到旁边。   电梯有条不紊地降落,在这不长不短的半分钟里,晴天一直盯着两扇门之间的门缝,神情严肃,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而他一直站在她的斜后方,明目张胆地瞧着她的侧脸。   到了地下车库,萧朗主动向她邀约:“我开车一起过去吧。”   其实,刚才晴天对着电梯门缝发呆时,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个应景的问题——如果他要一起走,自己该怎么办?   思考三十秒的结果就是,她微笑着摇头,淡淡地说:“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那边。”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像模像样地指了指停车场的右手边,那里停着一辆造型可爱的浅米色甲壳虫汽车。   似乎早就意料到她会拒绝,萧朗看起来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酒驾会被罚款的。”   晴天愣了一秒钟,还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我为什么要酒驾?”   “新官上任,全员聚餐不喝酒怎么行?”   “风维竟然有这么个潜规则,以前还真没听说。”   事实上,不是她没听说,而是本来就没有……   萧朗但笑不语,不容抗拒地牵住晴天的手,领着她往停车场的另一边走去。   银灰色商务奔驰车稳稳地穿梭于华灯初上的A城之间,萧朗神色专注地操纵着方向盘,而晴天坐在久违的副驾驶座位上,静默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   与其说是看风景,不如说是在照看自己的一颗心。   其实晴天比之从前敏锐了很多,她并没有忽略掉萧朗方才不自觉流露出的一抹偷笑的神情。   她也不是不明白,“酒驾”不过是个容易拆穿的烂借口,否则萧朗也不冒着酒驾的风险自己开车过来。毕竟,他爱惜生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甚至连街头的臭豆腐都不肯吃,只怕对身体有半点儿坏处。   也许他真的只是在找借口靠近她,虽然,晴天并不清楚这样的靠近对彼此来说是否有益。   彼此之间,就这样一路静默无言,一人专注,一人痴想。   路过枫林小区的正门时,晴天像是逃避一般,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的焦点从窗外景物上移开,转而凝望车窗玻璃中倒映出的他的容颜。   几年不见,这个男人像是从她的记忆中直接走出来的一样。   他依然长身玉树,依然落拓优雅,也依然令她痴心到某种类似于犯贱的程度。   晴天忽而想起那天他在办公室里问她的话——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留……   如今想来,一刻都不愿多留是真的。因为他的每一丝温柔,都会令她心生期许,却又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那样的温柔并不只属于她。   可是,她真的恨他吗?   若是深究个中答案,恐怕就连晴天自己都会对她的爱情底线感到失望之至。   所以她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自己其实并不恨他。   晴天出神地望着车窗里映出的男人,想着关于他的种种,自顾自地沉浸在一些琐碎的回忆中,竟没有发觉车子已经停在了香格里拉酒店的停车场。   萧朗随手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晴天,想叫她下车。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她的一刻,晴天忽然别扭地将视线从车窗上匆匆移开,像是在遮掩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   萧朗先是怔了一秒,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当然没有猜错,这一路上,晴天一言不发地扭头望着车窗,其实都是在盯着他的倒影看。   这样微妙的认知在他的心中掀起一阵莫名的狂喜。   这一刻,他忽然开始心有期待,不仅仅是期待这个属于他和她的今晚,同时也期待他们之间可能的未来。   下车绕到车子的另一边,萧朗很绅士地替晴天打开车门,略微欠身道:“晴天,下车了。”   “谢谢。”她抬头对他笑笑,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纠正关于“Sunny”和“晴天”的称呼问题。   萧朗暗自思量,这说不定是个不错的开端。   他抿唇笑了笑,与晴天并肩往香格里拉酒店的景阁二层走去。   ? ☆、第三十七章 晴朗主义罗曼史(1) ?  中秋晚宴的实际过程比萧朗预想中乏味了许多,虽然晴天和他坐在同一个包间里,然而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太多的交集。   九点钟刚过,晴天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着周围人抱歉一笑,接起电话走出了包间。   萧朗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瞥了一眼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然后若有所思地轻轻皱起了眉头。   等了十分钟,晴天依然没有回来。萧朗随便找了个借口也离开包间,一番搜寻之后,在景阁的露天阳台找到了她。   她背对着他,依然在讲电话。   他并不像打扰她,因此没有走近,只是静静地站在几米以外的地方,听着偶尔从那边传来的并不真切的零星碎语。   后来,不知电话那端的人对她说了些什么,晴天忽然就沉默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萧朗几乎可以肯定她会一直沉默下去,直到电话挂断为止。于是他信步往她的方向走去。   男人稳健的脚步停止在她身后半米远的位置,也不知晴天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恰巧这时,她再次开口,声线有些许颤抖,却是轻柔而温柔的。   “Scott,I cannot imagine what will be these several years, if I don’t have you.(斯考特,我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你,过去这几年我将会是怎样。)”   然后她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其实看到萧朗冷着一张英俊的脸,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晴天跟在萧朗身后回到包间,立刻有不知死活的VP围过来,开玩笑说两人跑出去这么久,一定要自罚几杯啤酒才说得过去。   然而此刻,IT终极Boss萧朗的脸色实在不是一般的难看,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晴天的身上。   她苦笑着看了看面前已被斟满的就被,再看向萧朗,眼神之中不自觉地就带了些可怜的味道。   可惜萧朗看起来完全没有兴趣回应她那类似求助的目光,他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那样优雅又漠然的姿态,仿佛执意要将她的死活隔绝在万里之外。   晴天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自虐般地勾起一个媚人的微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不管周围人怎么起哄,她都一律以微笑作为回应。   不论是浓郁的红酒,还是苦涩的啤酒,甚至是高达55°的辛辣白酒,她都二话不说照单全收。   晴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借酒消愁,她只知道,他的漠视令她的心脏很不舒服,所以她本能地渴求着各种各样难以下咽的酒。   就这样,她沉浸在自我折磨的过程中,乐此不疲,无法自拔。而他一直视若无睹,直到晚宴临近尾声,直到周围的人们渐次离开。   夜晚十一点钟,暮色渐深,洗净铅华的A城,渐渐回归了原本静谧的模样。   繁华落幕,格调雅致的包间里终于只剩下萧朗和沈晴天。他们各自握着手中的酒杯,与整座城市一起陷入静默之中。   晴天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更何况还是三种酒混在一起喝。因此可想而知,她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脑袋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沙袋,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晴天来说一点都不美妙。   她不自知地嘟着嘴巴,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满脸不高兴地四下张望,好不容易从狼藉的餐桌上寻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立刻懒懒地趴了过去。   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异于平常的红晕,从萧朗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只甜美诱人的苹果。   晴天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瞧着对面的男人。她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傻兮兮地对着萧朗笑起来。   那是完全不同于刚才应酬时的笑容,它没有半分媚气,也不带一点疏离。   这个酒醉微醺的小女人,仿佛穿过了五年的分离时光,忽而就回到了从前。她的眼角眉梢,她的一颦一笑,无不描绘着曾令萧朗头痛不已的单纯和傻气。   这样的沈晴天,那么熟悉,那么惹人疼爱,以至于前一秒还在赌气的萧朗突然就很想将她抱在怀里。   他起身向她走过去,但也只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没有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有那么一瞬间,萧朗打心底里恨着自己。   他恨自己不能迟钝一点,恨自己竟然将她的话语听得那样清楚,也恨自己喝了那么多红酒还是记得她对另一个男人说——我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你,过去这几年我将会是怎样。   即便是两个小时之后的现在,再回想起她送给斯考特的真情告白,萧朗还是嫉妒得咬牙切齿。他真想立刻一封邮件炒了斯考特,以泄心头之恨!   只有沈晴天,才能几次三番地挑战萧朗的底线,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完胜于他,令他的冷静和理智分崩离析。   本来从露天阳台回来时,萧朗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他绝对不会管这个女人的死活。   可是当她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傻兮兮地笑着望向他时,萧朗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沉声问她:“闹够了吗?”   晴天似乎没想到萧朗会跟自己讲话,愣了几秒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很认真地摇着脑袋对他说:“我没闹。”   “沈晴天,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该喝醉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而不是你。”萧朗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然而语气不善是一回事,行为是否温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伸手拿过晴天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悉心地帮她穿在身上,将象牙衣扣一粒一粒地系好,甚至还顺手抚了抚被她压得有些褶皱的衣领。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一脸迷茫的小女人,不自知地抿起唇角笑了笑,这才阔步离开。   从景阁到停车场的距离并不算长,可萧朗却故意放慢脚步,好像这样她就可以留在他身边很久很久。   秋日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着清冷的气息,这样萧索的感触生生提醒着萧朗,怀抱中的娇俏女人,其实早已不属于他。   五年的空白时光,究竟可以磨灭多少激情的火焰?而下一个五年,又将滋养多少眷恋的新芽?   皎洁月光下,容颜俊朗的男人微微扬起唇角,生生勾勒出苦涩的形状。   原来只在一念之间,他的爱就已沦为绝望的囚徒。   也许趁她喝醉带她回家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是萧朗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晴天现在住在哪里。   从香格里拉回枫林的路上,街道空旷,仿佛要将整个夜色都留给车里的他和她。   虽然晚上喝了些红酒,但这并不妨碍萧朗保持清醒。他甚至还能在关注路况的同时分出一点精力,偶尔照看一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人。   也不知是耍酒疯还是醉酒之后觉得不舒服,总之回家的路上,晴天几乎没有一刻安生的。   起初她还只是在安全带的约束之下乱扭乱动,然而当车子快要开到枫林小区正门时,她竟然眯着眼睛瞧着萧朗,含含混混地哼起歌来。   “Cause if I wanted to go/ I would’ve gone by now/ But I really need you near me/ To keep my mind off the edge.(因为如果我想离开/我早已远走高飞/但我真的需要你在我身边/将我的心灵拯救于崩溃边缘。)”   那是Adam Lambert(亚当.兰伯特)的歌,名为Better than I know myself(懂我更胜于我自己的人)。明明是很硬朗的摇滚乐,却硬是被她不经意间唱出了民谣的味道。   视线一直流连于萧朗的脸上,晴天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反反复复地哼唱着这几句。唱到后来,她干脆省掉了前面,只剩下最后两句——我真的需要你在我身边,将我的心灵拯救于崩溃边缘。   一腔温柔,如今却是唱于谁人听?   萧朗听着听着,不由得心酸满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用一个冗长的吻,封住她那令人郁结的哼唱。   就在萧朗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快被她耗尽的一刻,晴天突然很识趣的不唱了,转而改成了自言自语。   令萧朗气结的是,她刚一开口,唤的竟然就是斯考特的名字!   可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语,却让萧朗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了几秒钟。   “斯考特,谢谢你一直一直让我知道,”她轻声说,“他过得很好,他始终没有为我伤心……”   愣了几秒钟之后,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时,萧朗猛地踩上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不相信听闻这话的自己还可以冷静地开车。   他始终没有为她伤心?这样的话,他可从来都没有亲口承认过。   然而不待萧朗说出心底的疑惑和反驳,晴天忽然靠近他,一个极轻柔的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本来他只是酒驾而已,可是晴天这一吻落下,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脱“醉驾”的罪名。   心脏忽然被震惊与狂喜笼罩,没有人能否认,那一定是远比醉酒更强烈百倍的眩晕感。   浅尝辄止,一触就走。   可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吻,却只在短短的瞬间,就令萧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开来。   ? ☆、第三十八章 晴朗主义罗曼史(2) ?  然而唇分之后,晴天却微笑着继续折磨他:“我亲你一下,以后你就不要再对我笑了,好不好?”   萧朗不解,低哑着声音反问:“为什么?”   他本以为晴天只是随口一说,或许并不会认真回答。   谁知晴天坐直了身体看向他,语气中竟然毫无戏谑之意:“就是因为你总是对我笑得那么好看,所以我才一直都逃不开……”   她一直躲他,难道竟是这样的原因?!   震惊和狂喜霎时袭上萧朗的心头,他望着她的眼眸,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   然而他怎会料到,晴天不仅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他的反问,还自顾自地又说了三句令他几乎不堪负荷的情话。   “我记得你说过,不论生老病死,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风维有那么多人,你去骗谁不好,为什么就只知道骗我呢?是不是因为我从来都不会怪你,所以你就一次一次地骗我……”   “我不能告诉你,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带着些欲说还休的味道,像极了猫咪受尽委屈之后的呜咽。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满载哀伤与绝望的字句,却拥有那么滚烫的温度,不容分说就在萧朗的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喜悦、感动、心疼、酸楚、惊惶……   一时之间,萧朗只觉得千般感触交汇于心中。浓重而真实的情感几乎要将他淹没,因而连心脏都跳错了节拍。   形状美好的嘴唇动了动,萧朗似乎是想对她说些什么。然而他尝试了几次,却还是觉得喉咙干涩得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在想,如果他今晚没有赌气放任晴天自饮自酌,如果她没有喝醉,没有对他说这些话,那么他和她之间,是不是就真的只能一辈子错过了?并且,还是在彼此依然相爱的时候,无能为力地擦肩而过。   这样的可能,哪怕只是想想,都会让萧朗惊惶无措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此刻他觉得很庆幸,命运到底还是阴差阳错地善待了他们,至少它已将晴天的真实心意呈现在他的面前。   萧朗从不怀疑的是——只要她还爱着他,就一定有办法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暧昧的沉默渐渐在车里蔓延,容貌俊朗的男人温柔凝视着身边的女人,那种认真的程度,就像是在用眼神代替嘴唇,专注地给予她一个又一个吻。   晴天醉眼朦胧地盯着萧朗的脸瞧了半晌,而后下意识地伸出纤白的柔荑,迟疑着抚上他的脸庞。   那是很轻柔、很小心的触碰,仿佛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场易碎的梦境,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消失于指间。   究竟要品尝过多甜美的希望、经历过多惨痛的失望,才能让一个人在最真实的幸福面前,流露出如此情怯的模样。   她和他,只不过是两个站在爱情两岸遥望五年的傻瓜,彼此孤单,彼此思念,彼此心酸。   “……萧朗?”她轻声呢喃着唤他的名字,却没想到,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可以在一瞬间,令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晴天,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才算够?”他低哑着嗓音说完这句话,在她迷茫的目光中捉住她的手腕,然后猛地往怀里一带,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他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不论生老病死,你沈晴天这辈子都是我的。   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   相隔了几年的空白时光,两个人辗转了那么远,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直到此刻再次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萧朗才忽然明白,五年前那句话并不是戏言,更不是谎言。   不论何时何地,沈晴天都是他想要得到的全部。   如今,她柔软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就萦绕在他的颈间,所以他不想再放手,也绝对不会再放手!   晴天乖乖巧巧地躲在萧朗的胸口,没有啜泣也没有哽咽,只是默默地流眼泪,一双微凉的小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越揪越紧。   她含混不清地呢喃道:“我没出息,萧朗,我不想让你走。”   “我一直都在。”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抱住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哄着她说,“不哭了,好不好?”   “唔,”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晴天很不安分地在萧朗的怀抱里蹭了蹭,低声说,“你一直都在……”   翌日上午,晴天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她眯着眼睛,习惯性地往左边瞥了一眼。可是似乎不太对劲,那里明明应该是卧室的窗子啊,为什么她却看到了一面墙?   这是什么情况……   晴天抬手揉了揉疼痛难当的太阳穴,一边努力回忆着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默默地提高了对周围的警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在中秋晚宴上被几个不知好歹的VP灌了很多酒,然后就混混沌沌地又梦到了萧朗,这一次,她梦到自己被他带回了枫林……   下一秒,晴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半眯着眼睛坐在绵软的被窝里,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卧室。渐渐的,晴天脸上的神情从迷茫转为了惊诧,最后进化成讶异不已。   原来那些荒唐事根本就不是梦到的,她真的被萧朗带回了枫林A区的家!   掀开被子下床的一刻,晴天瞥见自己此时穿着的衣服,脸蛋腾地一下就红成了番茄色。这是萧朗的睡衣,她怎么会不认得?   就在她愁眉苦脸地想找回关于昨晚的记忆时,睡衣的主人恰巧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萧朗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梳妆台上,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晴天,语声温柔地问她:“睡好了?”   “嗯,谢谢你收留我。”礼貌地道谢之后,晴天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赶快逃开这里,“看样子今天上班要迟到了,麻烦萧总批我几个小时的假,下午到了公司我再补考勤。”   萧朗看着那个小女人穿着他的睡衣,却一本正经地站在床边跟他请假,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他简洁地向她陈述事实:“今天星期六。”   晴天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唇,然后扯谎道:“我养的猫快饿死了,我要赶快回去喂它猫粮。”   这么烂的借口,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   可是萧朗却没有拆穿她的谎言,甚至还顺水推舟地说:“应该饿不死,它没吃饭的这段时间,你也没吃。”   晴天比谁都清楚,萧朗虽然总是顺着她的谎话往下说,却总是有本事找到各种天衣无缝的理由,根本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于是她只好坦白地说:“你知道我其实只是想走。”   “嗯,我知道。”他像模像样地点点头,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所以我的衣服呢?”她的声音有多低,脸颊上的嫣红就有多明显。   萧朗与她打趣道:“被你自己吐脏了,现在正在洗衣机里接受必要的洗礼。”   不等晴天说什么,他又耸耸肩膀,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再次向她陈述一个尴尬的事实:“你现在似乎只有这套睡衣可以穿。”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就这样出门啊……”她越说声音越小,恨不能立刻找个树洞钻进去算了。   “先吃饭吧,已经中午了。”他笑着留给她一个还算合理的建议,转身往客厅走去。   吃午饭的时候,晴天几乎不肯抬头看他。   一来她真的不记得昨晚自己是不是跟他说了些什么,甚或是做了些什么,因此视线接触时,她会觉得不自在;二来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与他平淡相处。   萧朗也不为难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他一会儿提到A城正在修建的地铁,一会儿说起上周刚从打口碟市场淘到的蓝调专辑,却故意和她作对,偏偏一直不肯提及昨晚。   最后,还是晴天厚着脸皮将话题转移到这件尴尬事上:“昨天晚宴我被灌了很多酒,后来醉得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萧总别放在心上。”   言罢,她有些心虚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萧朗似乎是笑了一下,然而声音依旧平平静静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别的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你说你爱我,我就没办法装糊涂了。”   一道惊雷在晴天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难道昨天喝得一塌糊涂之后,自己真的对他说了“我爱你”?   这可能吗?不可能吧……   脑袋当机片刻之后,晴天终于悲催地认清了目前的严峻形势——闹出这种无从考证的“事实”,她除了赶快向他道歉以外,真的别无他法。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些:“给您带来困扰我很抱歉,但是萧总应该明白,这话其实不是说给您听的,因为我和斯考特……”   萧朗打断她的话,云淡风轻地说:“Come back to me now, if you dare.(如果你敢,现在就回到我身边。)”   很纯正的伦敦音,优雅如同当年。可那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现在就回到他身边,她真的敢吗?   “No!(不!)”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   然而萧朗不以为意地挑一挑眉,直接向她宣布了他的决定,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不在乎你的答案,有句话,我再说最后一次——”他望着晴天的眼眸,十分郑重地对她说,“不论生老病死,你沈晴天这辈子都是我的。”   熟悉的誓言,熟悉的霸道,熟悉的他。   似乎是被萧朗的强大气场彻底震慑住,晴天突然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餐桌对面的男人,连质问他曾经的薄情和背弃都忘得一干二净。   餐桌彼端,萧朗突然觉得心情很不错。不管怎么说,晴天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却没再表现出半点拒绝或者逃避的意思。   他很满意地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宠溺地说:“这才乖。”   其实晴天早就猜到,自己很可能会在萧朗的面前逐渐失去立场。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会没立场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明明是需要保持绝对理智的关键时刻,她却被他那优雅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迷得七荤八素,过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后知后觉地在心里默默叫苦——他这样算不算是“强抢民女”?自己本来应该立刻反抗或者直接逃走的!   可是为什么,早已习惯了漫长孤寂的她,竟然那么享受这份久违的、独属于他的霸道与温柔……   ? ☆、第三十九章 晴朗主义罗曼史(3) ?  周一下午,晴天坐在IT研发部的VP办公室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沓厚厚的文件,看起来既专注又干练。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沈总虽然看的是下半财年系统升级项目草案,脑子里想的却是楼上SVP办公室里的萧总。   两天前,她半推半就与萧朗复合,可是破镜真的能重圆吗?   只要想起五年前他与Alice的办公室之吻,晴天的整颗心就像是被阴翳的雾霾团团围住,钝钝地难过,却寻不到一个突破口。   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与Alice亲吻。那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   这次重回风维之后,晴天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重症爱情洁癖者”,这种病症简直比萧朗的洁癖更令人头痛。   她几乎不能想像怎样才可以打心底里原谅他曾经的背叛,虽然那只不过是一个吻,虽然她固执地爱了他这么多年,虽然,她同意回到他身边。   类似的事情,越是仔细思考就越是烦躁。   晴天忍不住想把头发揉成一团,可是VP的身份终究还是战胜了那糟糕的脾气。   下一秒,敲门声恰逢时宜地传来,像是故意提醒她,时刻保持理智是多么重要的职业素养。   “请进。”不论身份高低,晴天都没有半分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是比照五年前,她到底还是多了些旧时没有的威严。   办公室门从外面被打开,晴天没想到,笑着走进来的竟是相熟之人。   林琳装模作样地询问:“沈总这会儿有时间吗?”   “你这是存心跟我见外啊?”晴天故作嗔怪,走过去亲热地拉起林琳的手,和她一起在沙发上落座,扯谎说,“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着晚上找你一起吃饭,你就过来了。”   林琳撇嘴,不客气地拆穿她的谎话:“你还真是撒谎都不打底稿,我怎么觉得你满脑子都在想着楼上的CIO呢?”   “哪来这么个谬论?”   “用正常人的逻辑推断来。”   晴天抿着唇角地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被林琳轻而易举地猜中了心事,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尴尬,反而莫名地觉得安慰。   还好,并不是无人懂她。   林琳深知VP时间宝贵,于是也不卖关子,直接切入正题:“我先跟你说件重要的事情,和萧朗有关的,然后你再考虑晚上到底是要跟我一起吃饭,还是去找他。”   “什么事?”晴天看着林琳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也禁不住跟着她一同严肃起来,声音里没有半分戏谑。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很在意萧朗和他前女友的那段过去?晴天,你跟我说实话。”   在意?这个词语并不准确。   晴天很想纠正她——那不是在意,而是介意。   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个咬文嚼字的好时机,于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如果只是过去,那倒还好说。”   言下之意,她也不确定那两个人目前相处到何种程度,更不确定他们今后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林琳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抽象的答案,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话中之意。   她这才继续说下去:“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你之前肯定看过萧朗和Alice在办公室里Kiss,我说的没错吧?”   这回轮到晴天愣住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琳的表情,半晌,却还是没能从她的神态里发觉“胡言乱语”的痕迹。   沉默几秒钟之后,晴天淡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否认,也无从否认。更何况,对于林琳如何得知此事,晴天绝对愿闻其详。   林琳简短地回答说:“我听郭凯说的。”   从晴天越皱越紧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这答案甚至连差强人意的程度都达不到。本来她还只是觉得困惑,然而现在,大概只能用“惊诧不已”来形容她的感受了。   她沉声反问:“郭凯?当时他也在场?”   “你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在场!”林琳摇头否认,颇有些无语地看了晴天一眼。   晴天愈发觉得事情蹊跷,她急如星火,根本没有多余心思顾及VP的面子问题。   她捉住林琳的手臂稍稍用力,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林琳,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你如果知道什么就立刻跟我讲清楚!”   “……我真怀疑你这个智商当初到底是怎么混成富弘CFO的!”林琳扶额,但还是将她所了解到的事实娓娓道来,“你离开萧朗的那年,我姐姐和郭凯离婚了,因为他有婚外情人。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郭凯讲电话,我才知道他的秘密情人竟然是Alice,萧朗的前女友。”   “所以呢?”晴天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她故作不知,只是不想主动承认。   “我不相信你还不明白。”明知晴天在装傻,林琳索性替她说出了真相,“五年前的那个Kiss,不过是郭凯联合Alice故意演给你看的一出戏。郭凯很聪明,他知道你就是萧朗最大的弱点,也知道怎么利用这个弱点与萧朗斗下去。全世界估计只有你这个单纯的蠢蛋,才会傻到为一个Kiss而彻底消失,一走就是五年。”   “可是当时,萧朗并没有推开Alice的意思,我甚至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不情愿!”她有些激动地数落着萧朗的不是,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倔强小牛,固执地不肯面对那愈渐清晰的一场情深。   林琳低低地叹息,而后轻声说道:“也许他是想保护你,只不过选择了晦涩难懂的方式……”   “好了!不要再说了。”晴天蓦地打断了她,心头酸涩难当,眼里已是一片模糊。   “晴天,我言尽于此。”林琳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是紧紧地握一握晴天冰凉的手,转移话题说,“如果你今晚还是想约我一起吃饭的话,发邮件给我就好。”   言罢,她起身离开,将一室寂静还给这间办公室,将那份为爱而生的心酸,悉数留给了呆坐于沙发上的沈晴天。   他曾是爱她的,这一点,晴天从未怀疑过。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萧朗的爱竟可以隐忍至此、深刻如斯。   有些字句顽固地赖在了晴天的脑海里,徘徊整个下午,不肯放过她。   她想,也许林琳说的没错,他是想保护自己,只不过选择了晦涩难懂的方式。   在晴天的记忆中,萧朗一直是那样沉着睿智、心无所畏的男人。这样的他,竟会为了护她周全,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故意让她误会,让她逃走,让她远离那场没有一丝硝烟的残酷战争。   她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相信。   当一个行将溺水之人突然寻到一方沃土,她本能的反应一定是不可置信,而非欢喜。此刻的晴天,恰似那个挣扎于绝望深渊中的人。她看到了半盏微光,却远远地望着,不敢靠近半分,甚至想要坠落得再彻底一点。   她宁可萧朗是真的背弃了他们的爱情,而不是默默地守护一份深情。唯有这样,她才有足够的理由原谅那次任性的出逃,原谅那空茫寂寥的五年时光。   晴天俯身把脸颊埋在膝盖之间,任凭眼泪泛滥成灾。   也许,她真的需要一场救赎。或者更确切地说,她需要的是一场自我救赎。   她要寻觅三分雨露、半米阳光,以此拯救一个荒芜已久的信念。这个信念,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下午茶时间,晴天给萧朗发了一条短信。   “I am afraid.(我害怕。)”   他很快回复过来:“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慨。萧朗”   “我在听歌,Because of you(因为你)。”   耳畔,Kelly Clarkson仍然在不遗余力地唱着——   “Because of you/ I learned to play on the safe side so I don’t get hurt;(因为你,我学会在安全的地方玩耍,这样就不会受伤)   Because of you/ I find it hard to trust not only me, but everyone around me; (因为你,我发现很难去相信自己,以及所有在我身边的人)   Because of you/ I am afraid.(因为你,我会害怕)”   静默地等了半晌,晴天依然没有等来萧朗的回复。她斟酌片刻,又发了一条短信给他。   “我记得《甄嬛传》里,甄嬛曾对玄清说过一句很美好的情话。”   “是什么?萧朗”   “只要有你在,我便不再害怕。”   ? ☆、尾声 双.飞燕 ?  新年到来之时,A城已从圣诞飘雪中回复天晴。   这个晌午,偌大的城市被冬日暖阳笼罩,天空中有几片云朵被阳光映衬成流金色彩。   在萧朗的百般哄诱下,最近愈发懒散的沈某人终于不情不愿地钻出被窝,与“宅女的幸福生活”挥泪告别,穿上萧朗新买给她的小棉袄,任由他拖拽着出了门。   银灰色商务奔驰从枫林小区的地库驶出,暖暖的阳光透过干净的车窗,柔柔地洒落在晴天的面容上。   她好兴致地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英俊男人,问道:“出去玩?”   萧朗没看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是。”   “那是做什么?”晴天略有迟疑地问。   他笑道:“扫货。”   生活在A城的人,总是习惯于忙碌奔走,很难享受到年末的惬意与闲适。因此对于晴天和萧朗来说,扫荡年货这种充满年味的幸福事,早已是很久远的记忆。   傍晚六点钟刚过,他们提着几个过饱和的购物袋从超市正门出来。   直到这时,晴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亲爱的萧总裁,我们的车不是停在地下停车场吗?你怎么领我走到地面上来了?”   萧朗脚步顿了顿,故意做出一副懊恼至极的样子,语气却平平静静,没有半点的歉意。   “哦,我忘了。”   “这也能忘?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脑壳里长的也是核桃仁吗……”   萧朗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不理会她的揶揄,径自行至路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车。”   晴天点点头,很听话地守着满地的年货,傻傻地望着男人的落拓背影,直到萧朗渐行渐远。   A城的冬天,时常有肃杀凛冽的寒风从耳畔呼啸着吹过。   这个时候,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沿途望去,她只看得到路边种植的法国梧桐,在风中静静伫立。   周遭分外寂静,晴天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百无聊赖地提着地上的石子,一边洋洋洒洒地回想着与萧朗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   回忆如潮水涌来,将她包裹在融融暖意中。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其实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凌厉刺骨。   萧朗拿了车回到路边时,晴天正在不自知地傻笑。   他提起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一边往后备箱走着,一边问:“对着地面笑什么?”   “啊?”她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莫名其妙地泛起一抹可疑的嫣红,“没,没什么……”   开玩笑,她难得羞涩一次,才不会承认这么丢脸的事情——自己其实是在想他,而且想着想着,就浑然不觉地傻笑起来。   “晴天,过来这边。”不远处,萧朗在叫她。   晴天闻言低头看了眼周围的地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的年货都已被萧朗搬了过去。   自知理亏,她两手空空地跑过去,主动替他打开了后备箱。   晴天从没有想过,只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竟可以带来那么令人心悸的瞬间。   五彩斑斓的气球从后备箱里陆陆续续地飘出,渐渐飞向很远很远的天空。这些色彩映在她和他的眼眸里,美好得就像是绽放在心头的绚烂烟火。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在那些纷纷扬扬的绚丽色彩里,只有一个淡粉色半透明的心形气球,飞得最缓。   因为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晴天眼睁睁地望着那只最特别的气球飞向树木的枝桠,却没有及时捉住。   其实她不是不想,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幸福早已令她手足无措。   没等沈小笨蛋从幸福的眩晕中回过神来,萧朗已经眼疾手快地取出了气球里的戒指。   他单膝跪地,在这片朗朗晴空下,深情地牵起她的左手。   “晴天,说你爱我。”   “你爱我。”   “……嗯,我爱你。”他的声音,庄重又温柔,“所以,嫁给我。”   “好。”只一字的承诺,最是情深。   萧朗,这辈子,就让我们一起走下去。   --全文完--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